午後的陽光從枝葉縫隙灑落,落在我膝頭上,斑駁如舊時光的碎片。坐在輪椅裡,我把自己安放在這棵老樹的蔭下,如同將靈魂輕輕安放在一首長詩的逗點裡。
風來了,不急不徐,輕輕地、柔柔地掠過臉頰,如同某個熟悉而遙遠的祝福。不是誰在說話,卻像有什麼在耳邊輕聲低語——也許是歲月,也許是樹,也許只是這個芒種的午後本身。
遠方的山靜靜佇立,綠得深沉,靜得穩妥。我看著它,彷彿也回望著自己走過的這些年。曾經我以為「見山是山」,是愚拙;後來以為「見山不是山」,是通透;如今,我坐在這裡,看著它悠悠不語,忽然明白:「見山還是山」,是一種回歸,也是一種抵達。
年輕時的我,也曾奔跑、也曾埋怨風的方向、山的距離;如今,我慢了下來,甚至停了下來,卻反而看得更清楚。時間流逝了,把鋒利磨鈍,也把心磨亮。過去那些我以為我失去的東西,現在竟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了我的身邊——那叫成熟,那叫平靜,那也許就是幸福。
我不再急著要什麼,也不再執著於什麼。風輕輕地吹,我輕輕地活著。沒有疼痛,也沒有嘆息,只有一種像樹一樣站著、像雲一樣漂著的狀態。我想,這樣也很好。
芒種,是農事最忙的節氣,但我心中此刻的芒種,卻是最閒的時候。讓萬物繁忙去吧,讓季節在田野裡起舞,而我,在這片蔭涼下,只需靜靜呼吸、靜靜感受,一個人、一棵樹、一點風、一座山,就夠了。
這樣的午後,這樣的我,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