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改編)
大約二十七歲,剛好一萬天。圓滿,整潔,像從沒打算留下太長的尾巴。
我說:「我可能三十吧。」
她低頭畫圖,嘴角沒有什麼表情:「那麼大的別墅,不就冷清了?」
她說的別墅不是什麼夢幻豪宅。是木窗白牆、有貓、有書、有梨花的一棟房子。
她說那是我們最後的住址。
前院種梨花。她說花開要像雪一樣落,乾淨,安靜。
三樓是我的房間,要面著西邊,好看夕陽從屋瓦那頭沉下去。
我問:「後院要不要種桂花?」
她點點頭。
我說:「桂花,貴花。」
她沒看我,回了一句:「梨花,離花。」
—
我們在餐廳聊這些時候,天氣很好,陽光在冰水上折射出一圈圈光暈。
我們的飯快吃完了,話卻沒講完。
她的設計圖畫到一半,還少了一樓的廚房、地下室的書庫。她說:「沒關係,先蓋上面。下面以後再說。」
她說話的時候好輕,像在往未來丟一張紙飛機,知道可能飛不到,還是忍不住試試。
我說:「那要不要在屋後掛個鞦韆?風來的時候會自己晃,沒人坐也會晃。」
「這樣哪天睡不著,你就去那裡,讓風吹你,像有人在陪著你搖。」
她笑了一下,小小的,很像什麼事都明白那樣的笑。
我其實什麼都知道。
我們兩個都不是會活太久的樣子。
她把窗戶畫得很大,畫那麼多陽光灑進來,我懂,那不是為了曬貓,是想留下光。
她說:「你要是比我多活,就幫我照顧花草,餵貓,記得早上要開窗,別讓空氣悶壞了房子。」
我說:「那我四十。」
她說:「行吧。」
她總是這樣,說什麼都像答應得輕飄飄的,卻讓我莫名相信。
—
我們還談過死後的事情。
她想葬在梨花樹下,我在桂花邊上。她說這樣風吹來,我們的花香會混在一起,像還沒離開。
—
有時候,我站在二樓窗邊,看著落下來的光,感覺她好像也在同一個畫面裡。
沒有說話。
只是坐著,等。
她沒有真的蓋那棟別墅。
我也還沒。
不過她畫的設計圖,我一直留著。
摺痕變得很深,像時光太用力了,把紙都壓軟了。
偶爾我還是會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回來——
是不是還記得廚房想放在哪裡?
是不是還願意在院子種一棵梨花?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個位置,我一直沒畫別的。
那裡,是她的房間。
風來的時候,窗還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