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湖光落羽
午後陽光穿過樹梢，靜靜灑落在屋前土灶上，昨夜煮過湯的鍋已收起，柴灰仍留著一點溫度。林間偶有鳥聲與枝頭的細響，一切顯得柔和而緩慢，像山也還在微睡。
夏清從屋簷下取下乾好的手巾，甩了甩，回頭看了看冬陽。
「走吧，該活動活動了。」
冬陽剛曬完草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見對方已經邁開步伐，輕快地踏進林間小徑。他快步跟上，笑著問：「去哪？」
「湖邊啊。」夏清語氣輕快，「今天很適合玩水。」
兩人並肩走向湖邊，一路踏過濕潤的泥徑。草上還有水珠未乾，露光晶亮，空氣中多了幾分青草與陽光混合的氣息。
「今天怎麼忽然想來湖邊？」冬陽問。
夏清沒回頭，只是側側一笑：「風把我們吹過來的。」
他話音剛落，便忽然加快腳步，率先踩進淺灘的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冬陽一怔，「你不是說水會滑？」
「是你會滑，不是我。」夏清回頭，眼神帶著一點戲謔。
冬陽抿嘴笑了，沒再多說，捲起褲腳跟了上去。湖水清澈，踩在石間冰涼沁足，兩人不知不覺從水邊走到較深的部分。
「這邊有條小魚——」冬陽話才說出口，水面忽然撲地一聲，一抹水光朝他身上潑了過來。
他下意識躲避，卻還是被潑了滿臉。
「……你會遭到報應的。」他抹掉臉上的水，語氣平靜地宣告。
「來啊。」夏清挑眉，腳步輕巧地往後退。
下一瞬，兩人就像默契十足的水中舞者，在淺灘上你來我往。冬陽雖然沒夏清靈巧，但動作靈活，偶爾也能成功反擊，換來夏清嘴角微勾的認可。
後來一個不小心，冬陽撲得太快，被夏清單手穩穩接住，整個人落入對方懷裡。
「你今天很有精神啊。」夏清低頭，聲音貼近耳畔。
「都是你先挑釁的。」冬陽微喘著，還沒來得及推開對方，夏清已低頭親了他額角一記，乾脆俐落。
他們靠得很近，彼此濕透的衣襬貼合著，呼吸也在彼此頸側打轉。那一刻沒有誰動，只有水聲與風穿過樹林的聲音。
直到一隻水鳥從湖心掠過，他們才若無其事地分開，撥撥頭髮上的水，一起走回岸邊。
傍晚時分，湖邊的霧氣散去，暮色落進水面，靜得像一幅慢慢收尾的畫。
他們曬乾了衣物，踩著柔軟濕潤的林間小徑回到屋裡時，忽然聽見屋後傳來輕微撲翅聲。
轉過身，一隻白鴿正站在竹竿上，腳邊繫著一捲細紙，隨風輕晃，像是特意為他們停留。
冬陽走過去伸手拆開紙條，那鴿子彷彿任務完成，隨即振翅飛起，只落下一根羽毛，輕輕旋落在草上。
他打開紙條，低聲念出字句：
「親愛的旅人們——
月圓將至，雜耍節籌備得差不多了，
想邀你們來當志工，也來看看這些世間奇人。
很久沒見，懷念你們。
來吧，等你們出現的那一天。
——向泉、隱流」
他唸完，低頭看著羽毛，有點驚喜地笑了：「雜耍節……我們這樣算是被徵召了嗎？」
夏清接過信紙，眼神略過那些熟悉的筆跡，露出一絲無奈又暖意的笑。
「這兩人……果然又在計劃什麼熱鬧的事。」
這不是第一次收到他們的信。他曾參加過雜耍節，也曾在夜火下見過向泉與隱流的雙人火舞，那是一種充滿默契的流動，如同兩條火線在夜空中交織飛舞。那時他站在人群中，只覺得他們像一場不斷延續的奇蹟。
以前夏清總是隻身前往，像風，也像影子。
而這次——他身邊，有了冬陽。
有人會握著他的手、與他一起看那些火光飛旋的夜、那些喧囂中的沉默空隙。那些他過去獨自經歷過的片段，終於能與人共享。
也許會不一樣。也許所有的風景，因為身邊這人，都會顯得更加清晰、更加溫柔。
「那我們要去嗎？」冬陽小聲問，語氣裡帶著一絲期待。
冬陽對這兩人有著微妙的好感。
第一次見面時，他還沒來得及熟識，卻已感受到那種被溫暖包圍的接納。也許是因為他們和夏清關係親密，也許是因為他們那種自由自在的存在感，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而現在，他能再次被邀請——像是被記得，也像是被歡迎進一個世界的核心。
夏清望向他，點了點頭，只回了兩個字：
「走吧。」
他們對望了一眼，誰也沒說出口的，是心底那點說不清的悸動——關於即將離開這段靜默歲月，重新回到人群、回到光影之中的悸動。
也許會跳舞、也許會相擁在火光下、也許只是看著他們表演——不管哪一種，都已經夠值得期待。
風稍稍轉大了些，從屋後捲起晾乾的衣角。
他們都笑了，沒來由地笑了。
那是一種從日常生活裡緩緩誕生的、準備再次出發的心情——
就像某種熟悉的節奏，再次來敲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