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過
有一夜，雨下得特別大。
山裡的雨來得急且猛，轟隆隆的水聲夾雜著閃電，如同山神的低語，在夜裡不斷低吼。他們早早就做好防備，把食物與衣物搬進棚中，連睡前都再三檢查繩結與屋頂是否安穩。
睡夢中雨聲未曾斷過，像遠方的河流整夜奔湧，拍打著山的脈絡，讓人心也跟著晃動。
到了清晨，雨終於停歇，但霧氣還濃。夏清推開門時，門檻邊的土已鬆軟泥濘。山徑一段被水沖斷了，原本引水用的木槽也倒在路旁，斷裂處裸露出濕透的竹節與麻繩痕跡。
他望了片刻，低聲說：「得趁天晴前修好，不然過幾日水質會混濁。」
冬陽站在他身側，輕輕點頭。話沒多說，兩人便換上簡便衣物，各自背起工具與繩索，走進被雨水洗刷得發亮的林徑。
他們一邊走一邊踩進濕滑的泥地，腳步沉穩而默契。林間還殘留著昨夜的水聲，一些細流從石縫間竄出，沿著坡道往下奔去，像在竊竊私語。
來到斷裂處時，兩人先清出倒塌的木槽與枝葉。夏清彎下腰，檢查著地勢的變化，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如何導引水流不再沖刷原路。冬陽則脫下外衣擰乾，捲起袖子，挽起褲腳，開始搬運附近的大石頭。
「這塊太重，我來。」夏清走過來，兩人一起蹲下，手掌同時按住濕滑的岩面。冬陽偷瞄了他一眼，笑道：「你力氣比我還大耶。」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夏清說著，抬頭對他一笑，眼角有雨後陽光剛剛透出的亮意。
汗水與雨水交織在他們的額角與脖頸，滴落在岩面上。泥巴黏在指縫，手掌被石頭磨紅，卻沒人抱怨。只聽得見泥巴與石頭移動的聲音，和他們偶爾氣喘之間的呼吸。
當他們稍作停歇時，才發現林中蟬聲已起，陽光從枝椏間斑斑點點灑落，時間不知不覺已過去大半日。
冬陽甩了甩手，掌心破了皮，滲出一點點血色。他不以為意，反而坐到石上，抬頭望著夏清，笑著喘氣：「你以前常這樣修路嗎？」
夏清走過來，也坐在他身邊，用衣袖隨意擦了把臉上的水珠，呼了口氣。
「沒有啊，」他瞥了冬陽一眼，嘴角微勾，「以前哪裡有人陪我這樣修。」
語氣輕描淡寫，帶著一點玩笑的語氣，又像無心的感慨，落在耳裡卻不禁讓人一震。冬陽一怔，眼底浮出一層細柔的情緒，卻只是微微低頭一笑，沒說什麼。
他伸出手，幫夏清把額邊沾著的樹葉撥開，動作輕得像風從耳邊吹過。夏清沒有躲，只是靜靜看著他，眼神裡，有點像霧氣散開後的山光。
他們就這樣並肩坐著，喘息與汗意交織在清晨山風中。林子裡有鳥啼初起，遠遠的，像是在為他們這段安靜又親密的勞動送上一聲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