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再臨。
雪松城經歷血月之夜後滿目瘡痍,騎士們忙於重建,醫師與水精靈治癒師穿梭其中,修補戰損與撫慰驚魂未定的居民。
而在主殿的水晶室中,修倫斯仍靜靜沉睡於沉魂結界。
水晶宛如靜止湖面,他的眉宇間時而顫動,彷彿正在與某種無形的掙扎對峙。夜芙每日親自探視,而梅洛則守在外廊,繼續透過水晶球觀測結界內部的變化。
「他的靈魂正在自我修補。」梅洛低聲說,「這也許是他……重新定義自己的契機。」
夜芙凝視修倫斯,目光中有痛惜、期盼與一絲無聲的祈禱。
***
結界內的修倫斯,似在漫無邊際的虛空中行走。他的四周一片黑白交錯的霧氣,時而浮現記憶片段:與拉維爾併肩作戰、夜芙在城牆上回眸、艾洛與他飲酒對談……
這些畫面逐一破碎,被黑影吞噬。
「你以為你是光?」
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從霧中響起,一道模糊的身影現身——如他,又不似他。
那是他失控時的模樣:雙瞳金紅交錯,光翼帶著漆黑殘影,氣息如深淵之淵。
「你所謂的‘守護’,只會帶來毀滅。」
修倫斯緊握虛幻的光劍,聲音低沉:「不,我仍記得……我願意為他們犧牲,不是為了毀滅,而是希望。」
「希望是弱者的幻想。」影子咆哮道,「你怕的不是失控,而是無法被原諒。」
這句話頓時讓修倫斯怔愣在原地。
霧中,拉維爾的金色瞳圈浮現,曾對他說:「只要你還願意戰鬥,我就不會離開。」
池風怒吼:「不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打醒你!」
艾洛那懶散卻誠懇的笑容出現:「你太像我兄長了……那樣笨拙卻令人信賴。」
夜芙最後浮現,她說:「修倫斯,你不是神,你是我們的同伴。就這樣,已經足夠了。」
這些聲音在他心中迴響。
他緩緩走向那個黑影分身。
「我不是完美的光……但我會為他們成為指引的燈火。」
光芒乍現,影子破碎。
水晶室內,修倫斯睫毛顫動,終於睜開雙眼,藍眸清澈,神智歸位。
「……我回來了。」他喃喃自語道。
修倫斯甦醒當日,第四團成員皆到場守候。他神情平靜。
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艾洛,我知道了。」
艾洛臉色一僵,仍維持懶洋洋語調:「原來你記起來了啊……那也沒什麼好藏的了。」
夜芙點頭示意,他便開口道出過去:「我,是妖魔與水精靈的混血兒。我的母親是水精靈,父親是妖魔軍中的情報官。那場血月前夜,妖魔潛入精靈界,我母親因此犧牲。我自幼被收養於邊境難民村,但我始終想搞清楚——歐德爾的弱點在哪。所以我自願加入騎士團,甚至接受夜芙的密令成為內部監視者。」
拉維爾握拳:「你為何從未說出?」
艾洛眼神落寞:「我怕的不是你們不信我,而是……若你們知道我也有妖魔之血,會懷疑我有天會背叛。」
修倫斯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你沒有背叛。是你救了我,當我差點成為另一個歐德爾。」
池風也點頭:「你是我們的隊友。」
夜芙看著眾人,聲音堅定:「精靈界的未來,從不是由血統定義,而是由選擇構築。」
「我不會放逐你,艾洛。」
艾洛嘴角一揚,仍維持那副不正經的笑:「那就繼續為你們賣命吧,女王陛下。」
戰後整修期間,修倫斯與池風一同巡視邊境哨站,兩人難得有獨處時機。
「那天你拼死保護我……你明知道我失控還這麼做,為什麼?」修倫斯問。
池風淡淡道:「因為我知道你會醒來。」
「我也是這樣等過別人……只是他沒醒。」
修倫斯凝視她,示意她繼續說。
池風低頭,眼神飄遠:「我曾是風之禁衛隊的一員,那時候,我的兄長是隊長。」
說到這時池風眼底盡顯悲傷,整理了思緒後才又緩慢開口繼續說道:「三年前,禁衛隊被設計陷害,整隊慘遭屠戮,只有我活了下來,但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勾結外敵。最終,連兄長的遺骸……都沒能守住。」
停頓數秒,池風眼中的淚水緩緩掉落:「那時我選擇沉默,選擇成為這個世界最不起眼的邊緣人。直到我遇到夜芙,還有你們,是你們讓我重新相信——信任,不是會背叛的東西。」
修倫斯伸手輕輕按住她肩膀,並為她擦去淚水,輕聲說道:「那我們就彼此守護,不讓過去再重演。」
池風點頭,臉上第一次露出堅定微笑。
此刻的雪松城,儘管還未完全復原,但士氣因勇者的甦醒與真相的坦白而有所凝聚。第四團的羈絆,在真實與傷痕之中,愈加緊密。
***
妖魔之地邊境,日環與月環站在黑色荒原上,面對即將來臨的第二波戰爭動員。
「你真的……打算背叛歐德爾?」月環低聲問。
日環眼神複雜:「我開始懷疑,那真的是唯一的選擇嗎?」
「如果當年我沒向歐德爾求助,你或許會死。但現在……我發現我們正成為他手中殺戮的工具。」
「修倫斯那種力量……他明明失控,卻仍不願傷害同伴,而我們呢?」
月環輕聲道:「如果我們要回頭,會有人接納我們嗎?」
「或許……修倫斯會。」日環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勇者身上。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目光中有著動搖與微光。
月環輕聲說:「那麼,哥哥,我們也該做出選擇了。」
夜幕降臨,修倫斯望向北方天空,察覺某種靈感自空氣中流動——
戰火尚未終止。
而他,必須在下一場災厄前,整合所有信任與決心。
不只是勇者,更是連結眾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