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高樓間掠過，如同刀鋒。
A市港區東側，一棟封閉的老舊辦公樓內，燈光忽明忽滅。
穆澤一手扶著夜蝶，一手扣著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妳傷得不輕，我們得先處理傷口。」他低聲道。
夜蝶搖頭，目光仍停在窗外那名消失的紅髮身影。「她不會放過我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
穆澤沉聲說：「告訴我，她是誰。」
夜蝶微抿雙唇，沉默半晌後道：「赤瞳，她曾是『籠』裡與我並列的殺手之一，也是我唯一未能擊敗的人。」
「她為什麼要殺你？」
夜蝶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因為我逃了……背叛了『籠』。對她來說，我已經是必須清除的失控變數。」
穆澤望著她蒼白的臉，語氣低沉：「但她剛才的槍法不像是想殺你，她可以打中你心臟，卻偏偏擦過肩膀。」
夜蝶怔住。
穆澤繼續說：「她在警告你，不是在清除你。」
夜蝶勾起一抹苦笑：「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赤瞳從來不做無意義的動作。她是在宣告，她會一點一點地撕裂我，直到我主動回去……或徹底崩潰。」
穆澤沉思片刻，決然道：「那我們就去找她，讓她沒機會選擇方式。」
第二天清晨，兩人藏身於穆澤在港區的私人診所。
醫師是他從軍隊退役後安插的私人好友，熟悉戰場急救，也懂得守口如瓶。
夜蝶靠在診療椅上，銀髮披散，蒼白而堅定。
穆澤站在窗邊，翻閱著赤瞳的情報。
「根據鴉提供的碎片化資料，赤瞳在你失蹤後接管了『籠』的『清洗部門』，負責剷除內部叛逃者與失控個體，等於是『籠』的清道夫。」
「她會找到我們的。」夜蝶閉著眼低聲說：「這場遊戲不是獵殺，是審判。」
穆澤將資料放下，走向她身旁坐下，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夜蝶，妳並不需要一個人對抗這一切。」
夜蝶睜眼，與他對視，目光一度閃爍。
「你真的不怕我？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妳是殺手，但我也看到妳救人、猶豫、痛苦……這些才是人類該有的模樣。」穆澤說。
「或許我只是還沒徹底壞掉。」
「那我會陪妳，一起不壞下去。」
兩人沉默片刻。夜蝶移開目光，聲音低了些：「你說你母親在我出生後不久死於意外，有照片嗎？」
穆澤從夾層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那是一張舊照片，女人銀髮垂肩，五官柔美，與夜蝶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我見過她……」
「什麼？」
夜蝶握緊照片，眼神忽然變得混亂：「在我五歲時的一次訓練室逃出，碰巧撞見過一個被囚禁的女人……她唱歌哄我……然後，有人來了，帶走了她……」
穆澤呼吸一滯，聲音沙啞：「那是我母親？」
夜蝶點頭。
穆澤低頭沉思，忽然起身走向密室，在一只鐵盒中翻出一本破舊的筆記本，裡頭夾著一張手寫信。
「我母親曾在死前寄給我這封信，我一直不敢打開……但或許是時候了。」
他拆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句話：
澤兒，當你見到有著銀色頭髮與藍色眼睛的女孩，請帶她逃離『籠』。
她，是妳妹妹。
夜蝶全身一震。
「……不可能。」
穆澤也怔在原地，信紙幾乎從手中滑落。
兩人的命運，似乎從未分開過。
沉重的靜默在兩人之間拉扯。
「妹妹……」夜蝶喃喃念著，彷彿這個詞從未與她有過任何聯繫。
她自幼在『籠』的訓練營長大，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只有代號和目標。那是一個連人性都被削去的地方。
「那個女人……她是我唯一記得溫暖的存在。」夜蝶聲音低了下來，手緊緊握住照片。
穆澤蹲在她面前，語氣平靜卻堅定：「我們可以查，DNA、醫療紀錄、甚至『籠』的內部檔案。只要妳願意相信我。」
「你真的願意查？萬一我是『籠』派來監視你的棋子？」
「那我就讓你成為最後一枚背叛他們的棋子。」
夜蝶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異響——子彈破空而來，擦過窗框，擊中診所牆面。
「她來了。」夜蝶反應迅速，瞬間翻身避開，掏槍出擊。
穆澤立刻拉下鐵製防彈窗簾，與夜蝶背靠背應戰。
「東南側有熱感追蹤器，起碼三人潛伏。」夜蝶掃過平板顯示的紅點，聲音沉穩：「她不只一人。」
「她是來『帶妳回去』，還是來毀了我們？」穆澤問。
「赤瞳從不需要理由，她只做命令以外的事——當那個人值得。」
夜蝶說完，眼神閃過一絲決絕，握槍衝出診所。
穆澤緊接著跟上。
兩人配合無間，穿過封鎖區與後巷通道，一路朝東側老倉庫潛行。
途中，一名殺手從屋頂滑降，夜蝶反手擒住他手腕，扭斷神經點，再補上一槍結束戰鬥，冷靜至極。
「……她派這些人，只是為了拖延我。」
穆澤壓低聲音：「她想單獨見你。」
夜蝶咬牙，轉頭望向城市邊緣。
港區東碼頭，深夜時分。
赤瞳站在廢棄貨櫃上方，紅髮在夜風中飛舞，手中轉著一把細長的匕首。她的眼神仍如記憶般銳利、清明，卻多了幾分沉默的哀傷。
「妳終於來了，夜蝶。」她微笑，聲音輕柔。
「你想要什麼？帶我回去？」
赤瞳搖頭：「我從未想過帶妳回去。『籠』現在……已不是我們熟悉的地方。『烙』控制了大部分高層，真正的指令不再為了殺，只為操縱。」
「那你為何追我？」
赤瞳收起匕首，走近她一步，語氣幾乎像姐姐般溫柔：「因為我知道妳會查，會掘出那些本該被埋進地底的東西。」
夜蝶握緊槍柄。
「妳是『M系列』計畫的最後實驗體，夜蝶。那是妳的代號，但不是真名。」
穆澤聽得心頭一震：「M系列？」
赤瞳看向穆澤，目光冷了幾分：「你的父親穆翊，資助並默許這場人體試驗。你母親正是計畫中的捐獻者之一。而夜蝶……則是你們未出世的雙胞胎之一。」
夜蝶愕然後退一步。
「不……」
「我親眼見證一切。那晚，我潛進實驗室，就是為了帶你們逃走。但只救出妳，卻……沒能救出另一個。」
赤瞳眼神染上難以掩飾的痛楚。
「所以你留在『籠』，監視『烙』？」
「是。」她點頭，「但我撐不了多久了。」
夜蝶閉上眼，心中混亂如浪潮。
穆澤握住她的手，語氣低沉：「我們可以一起查清楚真相，不是靠逃，也不是靠殺。」
赤瞳走到她面前，緩緩遞上一張晶片：「這裡面是『籠』的核心伺服器座標。還有，妳的出生記錄。」
她最後看了夜蝶一眼，輕聲說：「記住，我不是來帶妳回去的。是來幫妳離開過去的。」
然後，她轉身，消失在碼頭的夜霧中。
深夜。
穆澤與夜蝶駐足在高樓天台。
「你還信我嗎？」夜蝶望著手中的晶片問。
「現在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是我們要不要一起走下去。」
她輕輕倚靠在他肩上。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妳不會是。」
城市燈火閃爍，夜空下，兩道影子交錯重疊，如蝶如影，無聲飛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