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夏天,因為申請到遊牧行打工換宿的機會,因此前往青海省玉樹短居三十五天,第一週零碎寫下這些日記,現在看來無比珍貴啊。
7/28
「娃娃,妳還活著嗎?」在高原熬過第一個頭疼難眠的高反夜晚,醒來聽見最美的問候。
說話要輕柔、動作和步調要緩慢,一向急驚風的我下機前便聽見空姐廣播提醒,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手心微微冒汗。海拔三千七百米,途中踩點一夜成都再度起飛,來到青海藏區。
越是處在遼闊之處,越能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行前某一夜和室友深談,有人問:
「妳對自己最有信心的地方是哪裡?」
『……我是個很沒有自信的人。』
眾人驚呼,不敢置信。
而來到藏區的此刻,綠茫茫原野中,擠身在夥伴群裡,這種語默而出世的孤寂感再度襲擊。寫下來,趁情緒正鮮明。
希望今夜頭疼緩解一些。

跟夥伴們會買這個餅子當早餐吃
7/29
把頭包得密不透風入睡,頭疼終於緩解。白天出去散步好長一段路,回來被獲准可以洗澡了,如獲新生。
晚餐和團隊包含藏人夥伴們共二十人一起吃飯,李鵬突然說,新夥伴都要唱首歌,才算真正加入。第一個就被cue到,於是我唱了謝永泉老師的〈Akokey〉,在這四面無海的高原裡頭(有點喘有點抖)。
虔誠的藏人在乎來生,今生所竭盡的一切,都為了換得好的來生。
久美問什麼是自由?
我說,能夠誠實地面對自己就是自由。
7/30
來到玉樹第四天,終於一個人出門散步去,逛了玉樹圖書館和小沙彌書店,購入一本書。
昨晚到的新夥伴已經可以和大家一起聊天說笑,冥冥之中,感覺又遇到神奇的人。
7/31
又比鬧鐘早起,默默下樓梳洗。想起這週當值日生,再看看洗手台⋯嗯,要發揮強迫症刷洗一遍。很喜歡這種早晨,大家三三兩兩醒來,有時候一起、有時各自吃早餐,喝熱茶、洗澡(一定要白天洗澡)、洗曬衣服,沒有任務的話就會去散步或打開筆電被追殺、回訊息和處理台灣的公事(眼神死),滿期待去草原的,他們說那裡沒有網路。
下午和夥伴去了趟飯店,了解客人入住前需要做的事。然後和久安去古玩市集,意外遇見喜歡的佛珠,目光被牢牢攫住,捨不得錯過,於是我買了,在來到玉樹第五天,就買了條明明應該要很熟悉這裡才擁有的物件。
晚上達人房開會,才培忽然說起我長得很像藏人,尤其是一旁的求忠。立刻拍了合照,真的好像好像啊!
深夜一起去吃烤羊肉,歡送Amy和Van。
8/1
Van一早離開,前往甘孜。
奇幻的一天,終於前往心心念念的草原。昨夜忽然被交辦任務,告知今天需要一起去採買,然後到草原裡過一夜,只有天知道我多興奮吧。
草原、地獄廚房、氂牛和奔跑的馬、九宮格
好貧脊的草原、沒有一棵樹
洗菜切菜、備料,上菜撤盤、吃剩下的牛排
淋雨在河邊洗碗
和卓瑪去牧場主人家,一進門驚呆了⋯…沒有想過在平行世界裡,真有人是這樣清貧簡單的生活,帳篷裡一個牛糞爐、一個冰箱和幾個櫃子,剩下的就是床,四張床一家人擠在一塊兒過日子。牧場媽媽給我們倒了兩碗奶茶,坐下來用藏語和卓瑪話家常,藏孩子在一旁害羞地玩耍。媽媽再從冰箱取出餅子熱情招呼我們,有那麼一刻眼淚不聽使喚在眶裡轉不停,對比自己過得多麼富有啊⋯⋯
屋裡縈繞著聽不懂的藏語,此刻覺得腳底有一股力量,被土地牽引。
第六天,已習慣這稀薄空氣,恢復到快走的行徑,也開始能搬運重物了。
剛剛卓瑪說她要「野放」,我說我也想,於是兩人各自找了個草地蹲下來(夜裡很黑也看不清對方)。才培帶牙刷忘記帶牙膏,卓瑪帶牙膏沒帶牙刷,我什麼都沒帶到⋯⋯嗯,覺得有些包袱拆解了,好怡然自在。
今天再度被說長得像藏族姑娘。
8/2
把昨晚洗的碗盤擦乾。
收拾,回到結古鎮,吃午餐,回到達人房。
才培問要不要再一起去買菜,點頭答應,這次手腳好俐落,又一起去東買西買。
下午回達人房好好洗了個澡、洗曬衣服,坐下來打開筆電,認真面對台灣的公事、改稿子。這個下午好寧靜,維真坐在我對面,各自寫著文案,Pei在洗澡,整個空間安靜而舒適,好喜歡。

在玉樹的住宿,十二人女子宿舍
8/3
一整個狀況外,要再度上草原。
早上買菜、吃早餐、煮客人們的午餐、收拾行李。下午三點半出發。
禪古寺,默默把佛珠合十捧在手心,向佛虔誠說感謝,謝謝祂引導我到這裡。
探訪天葬台。
今天的草原晚餐比較不崩潰,炒了人生第一道番茄炒蛋。
飯後踢毽子、去牧場媽媽家貼近氂牛。
然後沒有再寫日記,好多寫不出來的話,需要一點時間,慢慢發酵。
如果只許一個願望,你會許下什麼?
終於完成了轉山,路途陡峭、在稀薄的高原空氣下,走起來更為艱辛,有一度覺得腦子也必須停止思考,只能專注在眼前路。而我懷裡揣著的,只有一個願望。
這天老天爺很賞臉,給了我們一個日照充足的藍天,跟著夥伴和藏人的腳步,登上期待已久的峰頂。五色經幡在微風裡飛舞,手握風馬(藏語念「隆達」),來不及以筆寫下,在心裡默念著、以大笑姿態撒出一紙紙祈願,繽紛的隆達隨即被風吹送到更遠的天空,那些念想,有一天都會實現的,對吧?
摘錄夥伴Amy貼在群組裡的一段話:
「我們在最高處掛經幡、撒隆達,經幡五個顏色代表宇宙的五個元素,當風吹過經幡,上面的經文也念誦過一次,隨著風把祝福送給全世界,同時也是五個元素都再幫我們念誦。轉山是為了祈福,為了一切眾生離苦得樂,遠離世間的煩惱。替眾生祈福,不止是只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一切眾生。藏傳佛教是這樣子的,大乘佛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眾生、為全世界。那轉山,自然也是替眾生祈福。」
────2019 夏,整理於蘭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