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亞.昆恩《子爵之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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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興奮。但更甚於此的是,令人驚恐。


「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她輕聲地說道。


片刻之後,東尼才記起他們在談論的話題。是的,恐懼。他了解恐懼。他試圖一笑置之。「大部分的時候,我是個非常愚蠢的男人。」


凱蒂搖搖頭。「不,我認為你說得正中要害。當然我是不會告訴玫梨和愛娜的,我不想讓她們擔憂。」她咬著下唇一會──這個小小的動作讓他覺得很具挑逗性。


「當然,」她又補充說道。「如果我誠實說的話,我必須承認我的動機不全然是無私的。當然,我之所以沒有說,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我不想被人認為是弱者。」


「那又不是什麼糟糕的罪過。」東尼輕聲地低喃著。


「就罪過方面而言不是。」凱蒂微笑地說道。「但我敢冒險猜測,這也是你所害怕的。」


東尼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在人生中,都有各自需要扮演的角色。」凱蒂繼續說道。「而我的角色一直都是理性的強者。在暴風雨來襲時蜷縮在桌子底下,既不理性也非強者。」


「你的妹妹,」東尼靜靜地說道,「或許比你想像的要來得強。」


她猛然抬起目光看著他的臉。他是否在告訴她,他已經愛上了愛娜?他過去曾經稱讚過她妹妹的優雅和美麗,但他從來沒有提過她的內在。


凱蒂的眼睛搜尋了東尼的臉龐許久,但她卻沒有看出他的真感情。「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她不強,」她終於回答道。「但我是她的姐姐。過去我一直都是扮演比她強的角色,而她只需要為自己扮演強者。」她的目光又抬起注視著他,卻發現他用相當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像是他可以看穿她的肌膚、進入她的靈魂。「你也是長子,」她說道。「我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點點頭,眼中同時露出幽默和順從的神情。「沒錯。」


她對他微微一笑,那是一個過來人的微笑。她感覺自己和他相處時,越來越自在,幾乎像是她可以坐在他身旁、埋在他溫暖的身軀旁邊一樣。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她必須告訴他,自己已經不再反對他追求愛娜。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只因為她自己想將他占為己有;即使只有在這花園中的短暫時刻,對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


她深呼吸一口氣,挺直肩膀,然後轉頭看著他。


他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她。畢竟,她顯然地有話要說。


凱蒂分開雙唇,但卻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他用打趣的口氣問道。


「爵爺。」她說道。


「叫我東尼。」他柔聲更正她。


「東尼。」她重複道,心想,不知道為什麼,但叫他名字似乎讓這件事更難啟齒。


「我需要跟你談一件事。」


他微笑了。「我猜到了。」


她的眼睛緊盯著自己那正在泥土小徑上畫著半圓的右腳。「是……呃……是關於愛娜的。」


東尼揚起眉毛,跟隨著她的目光看著她的右腳。它已經在地上畫了個半圓,現在正在畫著彎彎曲曲的直線。「你妹妹有什麼問題嗎?」他柔聲問道。


凱蒂搖搖頭,又重新抬起頭。「一點也沒有。我想她現在正在起居室中,寫信給我們在索美塞德郡的表親。淑女們都喜歡那麼做的,這你知道。」


他眨了眨眼。「做什麼?」


「寫信。我自己不是很愛寫信。」她說道,口氣有些略微匆促。「因為我很少有耐性可以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寫完一整封信,更別提我那難懂的筆跡了。但大部分的淑女每天都花很長一段時間寫信。」


他勉強忍住笑意。「你是在警告我,你的妹妹喜歡寫信嗎?」


「不,當然不是。」凱蒂喃喃地說道。「因為你問我,她還好嗎,所以我說當然還好。而且我告訴你,她在哪裡,然後我們也就完全離題了,而且──」


他將一隻手搭在她手上,有效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到底需要告訴我什麼,凱蒂?」


他深感有趣地看著她挺直肩膀,咬緊下巴。然後,她突然很快地說道:「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已經不再反對你追求愛娜了。」


東尼的胸口突然覺得一陣空虛。「我……明白了。」他說道,不是因為他真的明白,只是不得不說句什麼話罷了。


「我承認過去我對你有很大的偏見。」她繼續很快地說道。「但自從我來到奧柏利莊園後,我對你有了更深的了解,而為了不違背我的良心,我不能再讓你覺得我是你的阻礙。那樣的話──那樣的話是不對的。」


東尼只是盯著她,完全地迷失了。他微微地察覺,她願意讓他娶她妹妹這件事,似乎讓他感到有些喪氣。因為在過去的兩天中,他一直在抗拒瘋狂吻她的念頭。


就另一方面來說,這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嗎?愛娜會是個完美的妻子。凱蒂則不。


當他終於決定要結婚時,所列出的那些條件,愛娜每一項都符合。凱蒂則不。


而如果他打算娶愛娜,是不能和凱蒂胡搞的。


她給了他、他所想要的──沒錯,他提醒自己,正是他所想要的。有了姐姐的祝福,如果他想要,下個星期愛娜就會嫁給他。


那麼為什麼他想要抓住她的肩膀,猛力地搖她,直到她收回剛剛所說的每個字?


就是那道火花──那道他們兩人之間從未熄滅的該死火花。每次當她走進一個房間,或是呼吸、或是舉手投足時,那股讓他全身刺痛燃燒的知覺感受。那份讓他一顆心往下沉,知道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愛上她的感覺。


而那也是他最害怕的一點。或許是他唯一害怕的一點。


說來或許諷刺,但他一點也不怕死亡。死亡對一個人而言並不可怕。如果一個人可以做到在地球上沒有任何牽繫,那麼是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愛情真的是一件又偉大、又神聖的事。這一點東尼知道。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每次當他父母互相望著對方、或是觸碰他們的手,這是他每天都親眼目睹的。


但愛情對一個垂死的人而言卻是個敵人。這是唯一讓他無法承受餘生每一天的原因──品嘗歡愉,卻知道那將會被奪走。而那或許也是為什麼,當東尼終於開口回答她時,並沒有將她拉向他,吻到讓她喘息連連;沒有將他的唇靠在她耳朵上,將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肌膚上,讓她清楚地知道他為之瘋狂的人是她,而不是她妹妹。


從來都不是她妹妹。


相反地,他只是被動地看著她,目光比他的心要穩定得多,然後說道:「我真是鬆了一口氣。」卻同時有一股最奇怪的感覺,好像他人不在那裡,而是抽身離開他的身體,看著這整個場景──其實只不過是場鬧劇罷了──同時想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微弱地微笑一下,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的。」


「凱蒂,我──」


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打算說什麼。事實上,他也不大確定自己打算說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打算開口說話,直到他喊出她的名字。但他永遠沒有機會把那句話說完,因為就在那一刻,他聽到了。


一個低沉的嗡嗡聲。其實很像哀嚎聲。就是那種人們在微微惱怒時,所發出的聲音。然而對東尼而言,沒有什麼比那個聲音更令人害怕的了。


「別動!」他輕聲說道,口氣因恐懼而嚴厲。


凱蒂眯起眼睛。而她當然也動了,試圖張望四周。「你在說些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


「別動就是了。」他重述道。


她的眼睛瞥到左邊,然後她的下巴也移動了約四分之一寸。「哦,只不過是只蜜蜂嘛!」她的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然後伸出手將它揮開。「拜託,東尼,下回別鬧了。你剛剛嚇壞我了。」


東尼伸出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我說別動。」他斥聲說道。


「東尼,」凱蒂笑著說道。「是蜜蜂。」


他抓住她不讓她動,用力得把她都弄痛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令人厭惡的昆蟲,看著它有目的地在她的頭部四周飛舞著。恐懼、憤怒,還有一份他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幾乎癱瘓。


自從他父親死後,在過去的十一年當中,並不是說他沒有接觸過蜜蜂。畢竟,住在英國,要完全避開蜜蜂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一直強迫自己以一種奇怪,致命的態度去面對它們。他一向認為自己會在每一方面都跟隨著父親的腳步。如果他將死於一隻微不足道的昆蟲手下,他發誓他會站穩腳步讓它發生。反正他遲早都要死的……事實上是會早一點,而他不打算逃跑、躲避一隻該死的蟲子。因此每當有蜜蜂飛過,他會大笑、嘲諷、詛咒,然後用手將它揮開,挑舋它反擊。


而他從來沒有被盯過。


但看到一隻蜜蜂飛得離凱蒂如此之近,擦過她的頭髮,停在她洋裝的袖口上──那令他驚恐不已、幾乎無法思考。他的思緒亂竄,看著那隻微小的怪獸將刺刺入凱蒂柔軟的肌膚中,看著她驚喘一聲,然後跌倒在地。


他看到她在這裡──就在奧柏利莊園,躺在他父親當年死去的同一張床上。


「別動。」他輕聲說道。「我們現在就站起來──慢慢地,然後我們走開。」


「東尼,」凱蒂說道,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疑惑表情。「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拉了拉她的手,試圖強迫她站起身。但她抗拒了。「是蜜蜂。」她用喘息的聲音說道。「不要再這麼奇奇怪怪的了。拜託,它又不會要了我的命。」


她的話沉重地凝聚在空氣中,彷彿像是一個大石塊,隨時準備墜落在地將他們兩人壓死。然後,當東尼終於覺得自己的喉嚨稍微放鬆可以說話時,他用低沉、緊繃的聲音說道:「有可能會的。」


凱蒂僵住身子,不是因為她打算聽從他的命令,而是因為他的態度、他眼中的神情,令她害怕不已。他看起來完全改變了,似乎被某種不知名的惡魔纏身一般。「東尼,」她試圖用平靜、權威的聲音說道。「立刻放開我的手腕。」


她將手抽回,但他並沒有鬆手,而蜜蜂依然在她身旁嗡嗡飛著。


「東尼!」她大聲喊道。「現在就──」


她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勉強掙脫開他的手。突然將手抽回令她失去了平衡,而她的手臂向上揮舞了一下,她手肘的內側撞上了蜜蜂。而那股力量也干擾了蜜蜂的飛行,使得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嗡嗡聲,並且撞上了她洋裝蕾絲胸衣上方露出的肌膚部位。


「拜託,別再──噢!」凱蒂發出一聲哀嚎,而那隻顯然發怒的蜜蜂,將它的尖刺刺入了她的肉中。「哦,該死!」她咒罵道,完全忘記了該有的禮儀。當然,她只是被蜜蜂盯了而已,而這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可是,這實在太痛了。


「哦,真討厭。」她抱怨道,將下巴貼在胸前,試圖去看胸衣上方逐漸紅腫的部位。「現在我得進屋去擦點藥膏,而且那會弄得我全身都是。」她不悅地發出一個嗤聲,將那隻死蜜蜂從衣服上拍掉,喃喃地說道:「至少它已經死了,這個討厭的東西。這或許是唯一有天理的──」


這時她抬起頭,看到了東尼的臉。他的臉色發白。不是蒼白,甚至不是沒有血色,而是慘白。「哦,我的天啊!」他輕聲說道,而最奇怪的是,他甚至沒有移動他的唇。「哦,我的天啊!」


「東尼?」她傾身問道,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胸口痛痛的傷。「東尼,怎麼了?」


他頓時清醒過來,然後跳向前,粗魯地用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抓住她的胸衣,將它扯下、露出她的傷口。


「爵爺!」凱蒂尖叫道。「快住手!」


他什麼也沒有說,但他的呼吸粗野而急促,將她壓在石椅的椅背上,依然拉著她的胸衣;雖然不至於低到露出她的胸脯,但那絕對是不合禮節的。


「東尼!」她喊道,希望叫他的名字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完全不認識現在的這個男人;他不是那個兩分鐘前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他瘋了!失去理智,而且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


「你閉嘴好嗎?」他斥聲說道,卻沒有抬起頭看她。他的目光集中在她胸前那塊紅腫的肌膚上,然後他用顫抖的手將刺從她的肌膚中拔出。


「東尼,我沒事的!」她堅持道。「你必須──」


她驚喘了一聲。他稍微移動了一隻手,用另一隻手從口袋中拿出手帕,而現在那隻手整個罩住了她的胸脯。


「東尼,你在做什麼啊?」她抓住他的手,試圖將它撥開,但他的力氣比她大多了。


他更緊地將她壓在椅背上,整隻手幾乎將她的胸脯壓平。「別動!」他怒道,然後用手帕開始壓著那紅腫的傷口。


「你在做什麼?」她問道,依然試圖掙脫。


他沒有抬頭。「把毒液擠出來。」


「有毒液嗎?」


「一定有的。」他喃喃自語地說道。「一定有的。你就快死了。」


她張大了嘴。「我快死了?你瘋了嗎?我不會死的。只是被蜜蜂盯了而已。」


但他不理會她,一心一意地在治療她的傷口。


「東尼,」她用撫慰的口氣說道,試圖和他講理。「謝謝你的關心。但我以前被蜜蜂盯過很多次,而我──」


「他以前也被盯過的。」他打斷道。


他的聲音讓她的背脊涼了起來。「誰?」她輕聲問道。


他將她壓得更緊,用手帕輕輕吸著流出的透明汁液。「我父親,」他平淡地說道。「而且他因此而死了。」


她簡直無法相信。「被蜜蜂盯?」


「是的,被蜜蜂盯。」他怒道。「你沒聽見我說的嗎?」


「東尼,蜜蜂是不會要人命的。」


他停住手上的動作,然後抬起頭來看了她一下。他的眼神是嚴厲、失魂的。「我向你保證那是有可能的。」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凱蒂雖然無法相信他的話是真的,但她也不認為他在說謊,因此她沉默了一會,知道他替她處理傷口的需要,遠超過她躲開他的需要。


「還是腫腫的,」他喃喃地說道,將手帕壓得更緊。「我覺得我沒有完全擠出來。」


「我相信我不會有事的。」她柔聲說道,對他的怒氣也轉為像母親般的關懷。他的眉毛因專注而皺起,而他的動作也依然帶著些許瘋狂的精力。她發覺他整個人都嚇呆了,擔心她會因為被蜜蜂盯,而當著他的面倒在石椅上死去。


雖然很難想像,但卻是真的。


他搖搖頭。「還不夠,」他沙啞地說道。「我必須把它弄出來。」


「東尼,我──你在做什麼?」


他將她的下巴抬起,而他的頭朝著她移動過來,彷彿像是要吻她一般。


「我必須把毒液吸出來,」他嚴肅地說道。「不要動。」


「東尼!一她尖叫道。「你不能──」她驚喘著。當她一感覺到他的唇觸碰到她的肌膚,施加一股溫柔而堅決的壓力、將她含入口中時,她根本無法再把話說完。


凱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不知道該把他推開、還是將他拉近。但最後她還是僵住了身子。因為當她抬起頭看著前方時,她看到三個女人用驚恐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玫梨、柏夫人、以及費太太──那位在上流社會中,大家公認的大嘴婆。


而凱蒂毫不懷疑地知道,她的人生從此會有很大的轉變。


#第十四章


的確,如果柏夫人的宴會中出現什麼醜聞的話,那些留在倫敦的人絕對不用擔心。因為所有任何刺激的消息,一定會很快地傳入我們耳中的。有這麼多惡名昭彰的大嘴婆在場,我們一定會得到最詳盡、完整的報告。


一八一四年五月四日,韋夫人社交報


※※※


頓時間,每個人都僵住了,彷彿像是一個停止的畫面。凱蒂驚訝地盯著三個老女人,她們也完全驚恐地回瞪著她。


而東尼依然繼續試圖從凱蒂紅腫的肌膚吸出毒液,完全不知道有一群觀眾正在看著他們。


在這五個人中,最先開始說話──也是最先找到勇氣的──是凱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東尼推開,然後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停止!」


由於出乎意料之外,因此他很容易地被推開了,而且還跌坐在地上,雙眼中依然露出將她從死亡命運中、拯救出來的決心。


「東尼?」柏夫人驚喘一聲,用顫抖的聲音喊著她兒子的名字,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他猛然轉身。「母親?」


「東尼,你在做什麼啊?」


「她被蜜蜂盯了。」他嚴肅地說道。


「我沒事。」凱蒂堅持道,然後拉起她的洋裝。「我告訴過他我沒事,可是他就是不肯聽我的。」


柏夫人的眼中露出明瞭的眼神。「我明白了。」她用一個哀傷的小小聲音說道,而東尼也知道她的確明白了。或許,她是唯一一個能夠明白的人。


「凱蒂,」玫梨終於勉強說道。「他的唇在你的……在你的……」


「在她的胸脯上。」費太太忍不住說道,雙臂交叉在她豐滿的胸前。她的臉上出現一抹不贊同的皺眉表情,而且顯然地對眼前的情景感到十分得意。


「他才沒有!」凱蒂喊道,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但那並不容易,因為剛才她把東尼推倒在地時,他碰巧跌坐在她的一隻腳上。「我是這裡被盯的!」她用狂亂的手指指著鎖骨部位、那依然微腫的紅色肌膚。


三個女人盯著她被盯的紅腫部位,她們的肌膚也開始泛起一樣的紅暈。


「離我的胸脯一點也不近!」凱蒂抗議道。由於太過驚恐,不知接下來這段對話會往什麼方向走去,因此也顧不得自己的言語是否令人困窘了。


「距離得並不遠。」費太太說道。


「你們有誰讓她住嘴好嗎?」東尼斥聲說道。


「哼!」費太太嗤聲說道。「我從來沒有!」


「不,」東尼回答道。「你一向都是。」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費太太問道,戳了戳柏夫人的手臂。子爵夫人沒有回答,於是她轉頭對玫梨問了同樣的問題。


但玫梨的目光專注在她女兒身上。「凱蒂,」她命令道。「馬上過來這裡。」


凱蒂聽話地來到玫梨身旁。


「怎麼樣?」費太太問道。「我們該怎麼辦呢?」


四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我們』?」凱蒂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我看不出你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東尼怒道。


費太太從鼻孔發出一個非常大聲的不屑嗤聲。「你必須娶這個小妞。」她說道。


「什麼?」這個字眼從凱蒂的喉嚨中衝出。「你一定是瘋了!」


「我一定是這個花園中,唯一一個有理智的人才對吧?」費太太好管閒事地說道。「拜託,小姐,他的唇部貼在你的奶子上了,而我們大家都看到了。」


「他才沒有!」凱蒂呻吟道。「我被蜜蜂盯了。是蜜蜂!」


「貝莎,」柏夫人插口說道。「我不認為你需要用到那種字眼來形容。」


「現在才管什麼禮數已經沒有用了。」費太太回答道。「無論如何,我是一定會好好地把這樁閒話說出去的。上流社會最搶手的單身漢,敗在一隻蜜蜂手下。爵爺,我必須說,我當初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不會有什麼閒話的,」東尼怒道,兇惡地朝她走去一步。「因為我不准任何人說一個字。我不會讓薛小姐的名譽就此被破壞的。」


費太太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以為你可以讓這種事不被傳出去嗎?」


「我是不打算說出去的,而我想薛小姐也不會。」他說道,將手插在腰上怒視著費太太。那種怒容幾乎可以讓另一個成年男人嚇得跪下來,但費太太不知道是不為所動,還是個笨蛋,因此他只好繼續說道:「這樣一來,就只剩下我們各自的母親,而她們當然只會一心想要保護我們的名譽。那麼就只剩下你了,費太太。你是我們這一小群人當中,唯一一個有可能是個愛說閒話、大嘴巴的鄉巴佬。」


費太太的臉脹得通紅。「任何人都有可能從屋內看到的。」她刻薄地說道,顯然十分不願放棄這麼大的新聞。身為這種大醜聞的唯一見證者,她可以紅上一個月呢!哦,應該說是唯一一個願意開口的見證者。


柏夫人抬起頭看著屋子,臉色一片蒼白。「她說得對,東尼。」她說道。「賓客樓的所有賓客都有可能看到的。」


「是蜜蜂。」凱蒂幾乎哭出聲來。「只是蜜蜂而已!我們不能因為一隻蜜蜂而被逼成婚的!」


她的哭喊所得到的回應卻只是沉默。她看著玫梨和柏夫人,而她們兩人臉上的表情只是關心、仁慈和憐憫。然後她又看看東尼。而他的表情是嚴肅、封閉,而且完全無法猜測。


凱蒂悲慘地閉上眼睛。事情不該這樣發生的。雖然當她告訴他,他可以娶她妹妹時,心中暗自希望他可以屬於她,但不是這樣的。


哦,天啊!不是這樣的。這樣他會感覺被困住了。這樣他會一輩子看著她,心中卻希望她是別人。


「東尼?」她輕聲說道。或許如果他跟她說話的話,或許如果他看看她,她便可以猜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下星期結婚。」東尼說道。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楚,但卻沒有一絲感情。


「哦,太好了!」柏夫人鬆了一口氣地說道,將雙手合在一起。「薛太太和我立刻就開始準備。」


「東尼,」凱蒂再次輕聲說道,這一回她的口氣更為匆促。「你確定嗎?」她抓住他的手臂,試圖將他從三個女人身旁拉開。雖然只移動了幾寸,但至少現在他們不再面對她們。


他用激動的眼神注視著她。「我們會結婚。」他簡單地說道,帶著高高在上的貴族般口氣,不容許抗議,並且期盼對方的遵從。「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是你並不想娶我。」凱蒂說道。


他揚起一道眉毛。「你想嫁給我嗎?」


她什麼也沒有說。她根本不能說什麼,如果她想維持最後一點自尊。


「我想我們應該還算適合。」東尼繼續說道,臉上表情稍微溫和下來。「畢竟,我們已經變成某種程度上的朋友了。這比大部分結婚的夫婦要好得多了。」


「這不可能是你所想要的;」她堅持道。「你想要娶愛娜。你要怎麼跟愛娜說呢?」


他交叉起雙臂。「我從來沒有對愛娜許下承諾。而我想我們可以告訴她,我們愛上對方了。」


凱蒂的眼睛幾乎突了出來。「她絕對不會相信那一點的。」


他聳聳肩。「那麼就告訴她實情吧!告訴她,你被蜜蜂盯了,而我試圖幫助你,結果我們陷入了不得不妥協的困境。你想告訴她什麼都可以;她是你妹妹。」


凱蒂跌坐回石椅上,嘆了一口氣。「沒有人會相信你想娶我的。」她說道。「大家都會認為你被困住了。」


東尼怒視了三個女人一眼,而她們也依然興趣濃厚地看著他們。因此他只好說道:「你們讓一讓好嗎?」凱蒂和他的母親立刻向後退了幾呎,轉身去給他們一些隱私。當費太太沒有立即服從時,薇莉伸出手,用力地拉了她一把,差點把她的手臂從袖口中扯出來。


東尼坐在凱蒂身邊說道:「我們不大可能阻止傳言,尤其費太太又是在場目擊者。我不相信那個女人有辦法閉嘴超過幾秒鐘。」他仰身將左腳踝靠在右膝蓋上。「所以我們最好將計就計。反正我今年必須結婚──」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今年必須結婚?」


東尼停頓了一會。這個問題真的沒有答案,因此他只說道:「因為我決定我會,對我而言這個理由就足夠了。至於你,反正你遲早都得結婚──」


她又打斷了他的話。「老實說,我寧可認為我不會。」


東尼感覺到自己的肌肉緊繃一下。幾秒鐘後,他才發覺自己感覺的是憤怒。「你打算一輩子當個老處女嗎?」


她點點頭,眼中露出天真和誠實的神情。「那似乎是有可能的。」


東尼感覺自己僵住了幾秒,心中想要殺死那些拿她和愛娜比較、認為她不如愛娜的男人和女人。凱蒂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有她美麗、迷人的一面的。


當費太太宣布他們必須結婚時,他最初的反應和凱蒂的一樣──全然的驚恐,更別提自尊心受損了。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被逼婚,尤其是因為一隻蜜蜂的緣故。


但當他站在那裡,看著凱蒂大聲抗議,(雖然他認為那不是最迷人的反應,但他想她也是有尊嚴的。)突然間感到一股奇怪的滿足感。


他想要她。他迫切地想要她。


打死他也不會讓自己選擇她為妻的。因為她對於他心靈的平靜來說,簡直太危險了。但因為命運的捉弄,現在看樣子,他是必須娶她了……


嗯,因為大吵大鬧一番似乎已經沒有用。畢竟,娶一個聰明、有趣,而且讓自己二十四小時都慾火焚身的女人,並非最糟糕的事。


他只需要確定他不會愛上她。這一點應該不是不可能的吧?天知道她大半的時間都在和他爭執,這一點簡直讓他發狂。他的確可以和凱蒂擁有一樁愉快的婚姻的。他可以享受她的友誼和她的身體,只要繼續保持如此就行了。不需要有更深的發展的。


而等到他死去之後,有這樣一個母親照顧他的孩子們,他也別無所求了。這一點的確很值得。


「會行得通的。」他權威性地說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看起來很懷疑,但點了點頭。當然,她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因為自己剛剛被全倫敦最有名的大嘴婆逮到,讓一個男人的嘴唇貼在自己的胸脯上。倘若他不願娶她的話,她這輩子就毀了。


而如果她拒絕嫁給他……嗯,那麼她就會被冠上蕩婦和白痴之名的。


東尼突然站起身來。「母親!」他喊道,留下凱蒂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而他則走上前去。「我的未婚妻和我想要單獨在花園裡相處一下。」


「當然囉。」柏夫人喃喃地說道。


「你認為那樣明智嗎?」費太太問道。


東尼傾身靠向前,將嘴貼近母親的耳朵,然後輕聲說道:「如果你不在十秒鐘內把她從我面前帶開,我會當場殺了她的。」


柏夫人忍住笑聲,點點頭,勉強說道:「當然。」


不到一分鐘,東尼和凱蒂就獨處了。


東尼轉身面向她,而她已經站起身朝他走來。「我想,」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挽起她的手臂。「我們應該考慮去一個沒有人會看到我們的地方。」


他的步伐大而快,而她蹣跚著腳步跟在他身邊。「爵爺,」她問道,匆匆走在他身旁。「你認為這樣明智嗎?」


「你聽起來就像費太太一樣。」東尼說道,依然沒有將步伐放慢,連一秒鐘也沒有。


「我可不想,」凱蒂輕聲說道。「不過問題還是存在。」


「是的,我認為這樣非常明智。」東尼回答道,將她拉進一個露台中。雖然露台的四面牆都是空的,但四周都有紫丁香花叢圍繞,因此非常隱密。


「可是──」


東尼緩緩地微笑了。「你知道你太愛爭辯了嗎?」


「你把我帶來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不是。」他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帶你來這裡,是為了做這個。」


在她來得及開口說話之前,甚至在她來得及呼吸之前,他低下唇,用一個飢渴、熱情的吻攫住了她。他的唇是貪婪的,佔有她所願意付出的一切,並且要得更多。她內心那份熾熱燃燒的火焰,比那晚在他書房中時還要熱烈。熱烈個十倍以上。


她融化了。天啊!她在融化,而她還想要更多。


「你不該對我這樣的,」他在她唇邊輕語說道。「你不該的。有關你的一切都是錯的,然而……」


當他的手來到她的背後,將她緊壓向他的硬挺時,凱蒂驚喘了一聲。


「你看吧?」他沙啞地說道,他的唇吻著她的臉頰。「你感覺到了嗎?」他嘶啞地輕笑一聲,那是一個奇怪的嘲弄笑聲。「你甚至了解嗎?」他無情地揉弄著,然後輕咬了她耳朵的柔軟肌膚。「你當然不了解。」


凱蒂感覺到自己和他融合。她的肌膚開始灼燒,而她不忠的手臂也往上移動,環繞著他的脖子。他燃起她體內的火焰,而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控制。她被某種原始的欲望所掌控,熾熱而火辣,只需要他的肌膚緊貼著她。


她想要他。哦,她是多麼地想要他。她不該想要他的,不該渴望這個為了所有錯誤理由,而要娶她的男人。然而她卻想要他想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是錯的,一切都是錯的。她對這樁婚姻抱持了很大的懷疑,她知道自己應該保持頭腦清醒。她不斷地試圖提醒自己這一點,只是她卻無法不張開雙唇讓他進入,而自己的舌頭也不停害羞地伸出,舔著他的嘴角。另外,她腹部的那股欲望──奇怪、刺痛、昏眩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強烈。


「我是一個很糟糕的人嗎?」她輕聲說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一般。「這是否表示我很墮落呢?」


但東尼聽見了,而他緊貼在她臉頰上的聲音是火熱而潮濕的。「不。」說完,他的唇移到她耳旁,讓她聽得更清楚。「不。」然後,他又來到她的唇邊,強迫她吞下他的話。「不。」


凱蒂感覺到自己的頭往後仰。他的聲音低沉而挑逗,幾乎讓她感覺自己是為這一刻而出生的。


「你真完美。」他輕聲說道,大手急切地在她身體上移動,一隻手放在她的腰間,另一隻手則往上移到她渾圓的胸脯。「就在這裡,就在這一刻,在這個花園中,你是完美的。」


凱蒂感覺東尼的話令她有些不安,彷彿他是在試圖告訴她──或許還有他自己──她明天可能就不完美了,或許後天更不完美一點。但他的唇和手是如此具有說服力,而她勉強將不愉快的念頭從腦中推開,享受著眼前這歡愉的一刻。


她覺得自己是美麗的,她覺得……很完美。就在這裡、就在這一刻,她不禁崇拜起這個讓她有這種感覺的男人。


東尼將放在她腰間的手移到她的背,支撐著她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找到了她的胸脯,透過洋裝的薄紗擠捏著。他似乎無法控制他的緊繃而抽動手指,像快掉下懸崖般地抓住她。雖然隔著一層薄紗,她的乳頭依然在他的手掌下硬挺起來,而他用盡全身的控制力,才沒有將手移到她背後,緩緩地解開她全部的鈕扣。


然而,他可以在腦海中看見,甚至當他再度熱情地吻住她時,他幻想她的洋裝滑落她的肩頭,薄紗緩緩地滑下,直到她露出全部的胸脯。他也可以想像她胸脯的畫面,而他知道那也會是完美的。他會捧起一邊胸脯,讓乳頭露在陽光下,然後緩緩地、十分緩慢地,他會低下他的頭,直到他能夠用舌頭觸碰她的乳尖。


她會呻吟,而他會更加地逗弄她,緊抱著她讓她無法扭動掙脫。等她情難自己地把頭往後仰著喘息時,他會用他的唇取代他的舌,吸吮著她直到她尖叫。


天啊!他是多麼想要這一切,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但時間、地點都不對。並不是因為他想等到新婚之夜。對他而言,他已經對眾人宣布她是他的人了。但他並不想在他母親花園的露台中佔有她。他是有尊嚴的──而且對她也有基本的尊重。


他極不情願地緩緩從她身邊抽開,將他的手放在她纖細的肩膀上,伸直他的手臂讓自己離得遠一點,才不會受到引誘繼續他們剛才所做的事。


但誘惑依然存在。他犯了一個錯,那就是看了她的臉,而就在那一刻,他敢發誓,薛凱蒂和她的妹妹一樣美麗。


不過她的美是不一樣的。她的唇更為豐滿,雖然不是流行所趨,但吻起來絕對是較誘人的。她的眼睫毛──他以前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睫毛有多長呢?當她眨著眼睛時,它們就像是地毯般停在她的臉頰上。而當她的肌膚因欲望而呈現粉紅色時,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東尼知道自己是在幻想。但當他注視著她的臉,卻忍不住想到清晨──當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在天空中所畫下的淡淡蜜桃色和粉紅色。


他們站在那裡好一會,兩個人都試圖穩定呼吸,然後東尼才放下他的雙臂,兩人也都往後退了一步。凱蒂抬起一隻手到嘴邊,她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極靠近她的唇。「我們不該那麼做的。」她輕聲說道。


東尼仰著身子靠在露台的一根柱子上,看起來十分滿足的模樣。「為什麼?我們已經訂婚了。」


「我們還沒有。」她說道。「還不算。」


他揚起一道眉毛。


「還沒有訂定正式約定,」凱蒂急忙解釋道。「或是簽文件。而我也沒有嫁妝。你應該知道我沒有嫁妝的。」


這一點令他微笑起來。「你是想擺脫我嗎?」


「當然不是!」她稍微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移動著雙腿重心。


他朝她走了一步。「你應該不是在給我理由擺脫你吧?」


凱蒂臉紅了。「不,不。」她撒謊道,雖然她剛才的確是在這麼做的。當然,她這樣做是很蠢的。如果他不娶她,她這輩子就毀了,而且不只是在倫敦,連在索美塞德郡的小村中,她都無法立足。一個墮落女人的名聲是傳得很快的。


但要當一個人的次要選擇是非常不容易的,部分的她,幾乎想要他確認她所有的懷疑──說他並不想要娶她、說他寧願娶愛娜、說他娶她完全是出於無奈。雖然會很傷人,但如果他肯說的話,那麼她就會知道了。而知道──雖然事實很傷人──總比不知道要好。至少她會知道自己的立場。因為現在她感覺自己好像是站在流沙上一般。


「讓我們把一件事說清楚。」東尼用果斷的口氣說道。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而他的目光熾熱地燃燒著,令她無法別開。「我說我會娶你,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如果你再有懷疑的話,那就是對我的侮辱了。」


凱蒂點點頭。但她忍不住地想:小心你許下的願望……


她剛剛同意要嫁給一個她擔心自己會愛上的男人。而她一心所想的都是:他在吻我時,心裡想的是不是愛娜?


小心你許下的願望,這句話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因為願望很可能會實現。


#第十五章


筆者再次預測正確。鄉村宴會的確會衍生出最令人驚訝的訂婚消息。


是的,親愛的讀者,本版登出的是最新消息:柏子爵將要迎娶薛凱蒂小姐了。不是傳言所說的愛娜小姐,而是凱蒂小姐。


至於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細節實在非常難取得。根據筆者的最佳消息來源指出,小倆口是被逮到的,而費太大是目擊證人。但費太大這回對此事件卻封口封得很厲害。從該位女士喜好閒話的癖好判斷,筆者只能猜測,子爵大人(一向都是很有骨氣的)一定是威脅了費太大,如果她敢透露一個字的話,將會對她做出肢體上的傷害。


一八一四年五月十一日,韋夫人社交報


※※※


凱蒂很快就發現,自己實在不適合當公眾人物。


在肯特郡的最後兩天真是夠糟的了!當東尼在晚餐上一宣布他們急促決定的婚約後,柏夫人的賓客們便開始向她道賀、問話或是出言諷刺,她簡直沒有時間呼吸。


唯一令她感覺輕鬆的時刻是,在東尼宣布消息的幾個小時後,她終於有時間私下和愛娜交談。愛娜一把摟住她的姐姐,說她自己是「欣喜萬分」、「喜悅不已」,而且「一點也不驚訝」。


凱蒂表達了自己對愛娜不驚訝的驚訝,但愛娜只是聳聳肩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他迷死你了。我實在不懂為什麼沒有別的人看出來。」


這一點讓凱蒂一頭霧水,因為她很確定東尼真的是打算娶愛娜的。


等到凱蒂一回到倫敦,面對眾人的臆測時更糟。上流社會中的每一個成員,似乎都忍不住前往薛家在米勒街租的小房子,來拜訪未來的子爵夫人。不過,大部分的訪客都在道賀的同時,加了幾句令人惱怒的暗示話語。沒有人相信子爵會真的想要娶凱蒂,而似乎沒有人發覺這樣當面告訴她,是一件多麼不禮貌的事。


「我的天啊!你真是幸運。」柯夫人說道;也就是那位惡名昭彰柯心妲的母親。而柯心妲本人根本沒跟凱蒂說兩句話,只是在角落生悶氣,同時用惡毒的眼神看著她。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對你感興趣。」倪翠蒂小姐說道,臉上的表情明顯寫著:她一點也不相信,或許甚至有點希望這樁婚約是個騙局;儘管消息已經刊登在「倫敦時報」上了。


至於那位一向心直口快的董夫人則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把他弄到手的,不過你的手腳一定很快。相信我的話,一定有些女孩會想要跟你學學招數。」


凱蒂只是微笑著點點頭,(至少她試圖這樣做,她猜想自己那些優雅、友善的回應,其實是不大具有說服力的。)然後當玫梨戳著她的身側時,開口低喃地說道:「我真是個幸運的女孩。」


至於東尼,這個幸運的男人逃避了所有她被迫承受的苦難追問。他告訴她在婚禮之前,他需要留在奧柏利莊園處理一些公事。而婚禮就定在下個星期六,僅僅在花園事件後的九天。


玫梨本來擔心這麼倉促的婚禮,會讓人們開始「議論紛紛」。但柏夫人實際地解釋道,不管怎麼樣,人們都會「議論紛紛」的。而一旦凱蒂在東尼的保護羽翼之下,就不會遭到那麼多討厭的嘲諷攻擊了。


凱蒂猜想,子爵夫人──那位眾所皆知,急著想看成年孩子們成婚的母親──其實只是想要在東尼來得及改變主意之前,把兒子送上禮堂罷了。


凱蒂發覺自己同意柏夫人的看法。雖然她對婚禮和未來的婚姻感到緊張,但她一向不是喜歡拖延事情的那種人。一旦她做了決定──或者,就這件事而言,是別人替她做的決定──她覺得沒有理由拖延。


至於「議論紛紛」,的確是會增高舉行匆促的婚禮的意願。但凱蒂認為,她和東尼越早結婚,這件事就可以越早平息,而她也可以越早回到安靜的正常生活。


當然,她的生活不再會完全是自己的了。她必須習慣這一點才行。雖然她現在的生活感覺也不像是自己的。每天的日子都安排了一連串的活動,柏夫人拉著她一家家商店跑,花大筆東尼的錢為她置裝。凱蒂很快就發覺抗拒是沒有用的,因為柏夫人──現在她都得叫她薇莉了──一旦下定決心,任何擋路的都是傻子。


玫梨和愛娜也陪她們出去過幾次,但她們很快地都被柏夫人旺盛的精力所打敗,改而到甘特小店去吃冰淇淋。


終於,在婚禮的兩天前,凱蒂收到東尼的來信,要她當天下午在家等著,因為他會來看她。凱蒂對於再見到他感到有些緊張;因為在倫敦,一切似乎都不同了──更為正式。


不過,她還是逮住這個大好機會,因為這個下午她將不用去牛津街、裁縫店、女帽商、手套店,或是任何薇莉打算拉她去的地方。因此,當玫梨和愛娜在外面辦事時──凱蒂故意忘了葡萄爵要來訪的事──她一個人坐在起居室中等著,而「牛頓」則滿足地在她腳邊睡覺。


東尼一整個星期都在思考。毫無疑問的是,他所有的思緒都圍繞在凱蒂和他們即將而來的婚姻上。


他一直在擔心,如果不小心的話,他有可能會愛上她。唯一的辦法,似乎就是控制自己不去愛上她。而他越想越相信,這應該不會是個問題。畢竟,他是個男人,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情感。他不是個傻子,他知道愛情的確存在。但他也相信心的力量。或許更重要的是,意志的力量。老實說,他不認為愛情一定是無心發生的。


如果他不想要戀愛,那麼,他就不會讓它發生。就這麼簡單。必須要是這麼簡單。如果不是,那麼他就不算個男人了,不是嗎?


不過,他得在婚禮之前,和凱蒂談這件事。這些是關於他們婚姻必須說清楚的事。不能說是規定,但應該說是……協議吧。是的,這是個好字眼。


凱蒂需要清楚地了解,她應該從他身上期望什麼,以及他所期望的。這不是一樁因愛情而結合的婚姻,而且也不會演變成愛的婚姻。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認為她對這一點會有幻想,但為了保險起見,他想要現在先說清楚,免得誤會演變成不可收拾的災難。


最好把所有的牌都先攤在桌上,這樣到最後面就沒有一方會吃驚了。凱蒂當然會同意的。她是個實際的女孩,她會想要知道自己的立場的。她不是那種會喜歡一直猜測的人。


差兩分就四點整了,東尼敲了兩下薛家的前門,試圖不去理會那些當天下午恰巧在米勒街散步的上流社會成員。他扮個鬼臉想道,這些人離他們平常出沒的地方倒是遠一些。


然而,他並不驚訝。雖然他剛回到倫敦,他完全知道自己訂婚的消息是目前最熱門的緋聞。畢竟,韋夫人一路從肯特郡報導下來了。


管家很快地開了門,迎接他進去,帶他到旁邊的起居室去。凱蒂坐在沙發上等候,她的頭髮向上盤起,(東尼總是記不得那些女士喜歡的髮型名稱)頭上戴著一頂可笑的小帽子,他想應該是要搭配她那淺藍色洋裝的白色花邊吧!


他暗自想道,等到他們一結婚,就不再讓她戴什麼小帽子。她的頭髮很美,又長又軟,而且很濃密。他知道因為禮節的關係,她出門或會客時需要戴小帽子。但說真的,在自己家中還要遮住這麼美的秀髮,簡直是項罪過。


然而,在他來得及開口、甚至只是打聲招呼之前,她已經先指著面前茶几上的銀色茶盤說道:「我先點了茶。因為空氣中有點寒氣,我想你或許會想喝一點。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叫僕人送別的來。」


空氣中根本沒有寒氣,至少東尼根本沒有感覺有。不過他還是說道:「喝茶就好了。謝謝你。」


凱蒂點點頭,拿起茶壺倒了茶。她倒了茶,然後皺著眉說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喝茶加什麼。」


東尼感覺自己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揚。「加牛奶,不加糖。」


她點點頭,放下茶壺,拿起牛奶罐。「當妻子的似乎應該知道才是。」


他坐在一張沙發右邊的椅子上。「現在你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來。「現在我知道了。」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東尼清了清喉嚨,看著她倒牛奶。她沒有戴手套,而他發現自己喜歡看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又長又纖細,而且相當地優雅。這一點令他感到有些驚訝,因為她已經好多次在跳舞時,踩到他的腳了。


當然,有幾次她是故意的。可是他知道有幾次她真的是笨拙、不小心地踩到他的腳。


「你的茶好了,」她細聲說道,將茶遞給他。「小心,很燙。我不喜歡溫溫的茶。」


不,他微笑地想,他不認為她會喜歡。凱蒂不是那種喜歡半調子的人。這也是他欣賞她的地方。


「爵爺?」她禮貌地說道,將茶往他的方向又移動了幾寸。


東尼接住茶碟,他戴了手套的手擦過她的。他注視著她的臉,注意到她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暈。


不知為什麼,這一點令他感到很高興。


「你有什麼事要問我嗎,爵爺?」當她的手和他保持了安全距離,而她的手指也握著自己的茶杯時,她這樣問道。


「叫我東尼,我相信你記得。還有,難道我不能來拜訪我的未婚妻,只是因為我希望有她陪伴嗎?」


她隔著杯緣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你當然可以,」她回答道。「但我不認為你是。」


她的無禮令他揚起眉毛。「沒錯,你猜對了。」


她輕聲地說了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楚。但他有種感覺,她說的是──「我通常都是對的。」


「我認為我們應該討論一下我們的婚姻。」東尼簡潔地說道。


「你說什麼?」


他往後靠坐著。「我們兩個都是實際派的人。我認為,一旦我們了解應該從對方身上期望什麼,我們都會比較自在的。」


「當──當然。」


「很好。」他將茶杯放在茶碟上,然後把它放在面前的桌上。「我很高興你也這樣想。」


凱蒂點點頭,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直注視著他的臉,而他則清了清喉嚨。東尼看起來彷彿像是要準備在國會演講一般。


「我們一開始的關係並不大好。」東尼開口說道。當她點頭表示同意時,不禁微微皺起眉頭。「但我認為──我希望你也會同意──我們已經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友誼。」


她再次點點頭,心想在這段談話中,她恐怕只需要一直點頭就行了。


「夫妻之間的友誼是相當重要的。」東尼繼續說道。「在我認為,甚至此愛情還要重要。」


這一回她沒有點頭了。


「我們婚姻的基礎將會是相互的友誼和尊重,」他自負地說道。「那麼我就再高興也不過了。」


「尊重。」凱蒂重複道,只因為他用期望的眼神看著她。


「我會儘可能地當個好丈夫。」東尼說道。「如果你讓我上你的床的話,那麼我也會對你和我們的婚姻忠實的。」


「你真是開竅了。」凱蒂低聲地嘲諷道。雖然他說的話一點也不令她驚訝,但她依然覺得很刺人。


他眯起了眼睛。「我希望你認真一點聽我說,凱蒂。」


「哦,我是很認真的。」


「很好。」但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凱蒂不確定他是否相信她。「相對地,」東尼補充說道。「我也期望你不會做出玷汙我家族名聲的行為。」


凱蒂感覺背脊僵硬起來。「我才不會!」


「我也不認為你會;這也是我對這樁婚姻很滿意的原因之一。你會是個很稱職的子爵夫人。」


這句話應該是讚美,凱蒂知道,但感覺依然空虛了些,或許還帶有一絲賜恩的態度。她寧願他說她會是個好妻子。


「我們會擁有友誼,」東尼又繼續說道。「而我們也會擁有尊重,還有孩子──感謝上天,他們會是聰明的孩子;因為你是我認識的女人裡面,算得上是最聰明的一個。」


這句話彌補了他之前的賜恩態度,但凱蒂幾乎都還來不及因這句讚美而微笑,他又說道:「但你不能期望有愛情。這樁婚姻是不會有愛的。」


凱蒂的喉嚨升起一個硬塊,她發覺自己又點頭了。不過這一回她脖子的動作,似乎也讓她心痛了起來。


「有些東西我是不能給你的。」東尼很實際地說道。「而愛,就是其中一項。」


「我明白了。」


「真的嗎?」


「當然。」凱蒂幾乎是斥聲地說道。「就算你寫在我的手臂上,也不會更清楚了。」


「我從來都沒有打算為愛結婚。」東尼馬上提醒她地說道。


「你在追求愛娜時,並沒有這樣告訴過我。」


「我在追求愛娜時,」東尼反駁道。「是試圖在留給你好印象。」


凱蒂馬上眯起了眼睛。「你現在並沒有留給我好印象。」


他大聲地嘆了一口氣。「凱蒂,我不是來這裡吵架的。我只是認為在星期六早晨的婚禮之前,我們應該對彼此坦承比較好。」


「當然。」她嘆口氣,強迫自己點頭。他的目的並不是要羞辱她,而她也不該反應過度。現在她已經夠了解他,知道他只是出於關心。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愛她,最好一開始就說清楚。


但這還是很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但她相當確定自己可以愛他。而且十分害怕,在他們結婚幾個星期後,自己一定會愛上他。


如果他也能夠愛她,那該有多好。


「我們最好現在就先了解彼此。」東尼柔聲地說道。


凱蒂只是不停地點頭。肢體一旦動起來,似乎就停不了;而她擔心如果她停下來,可能會做出很蠢的事,像是哭泣。


東尼伸出手橫過桌面,握住她的手,令她畏縮了一下。「我不希望你對這樁婚姻抱有任何幻想,」他溫柔地說道。「我不認為那會是你想要的。」


「當然不是,爵爺。」凱蒂心涼地冷冷說道。


東尼不悅地皺起眉頭。「我不是叫你叫我東尼嗎?」


「是的,」凱蒂機械化地說道。「爵爺。」


東尼抽回他的手。凱蒂看著他將手放回膝上,有一種奇怪的被拋棄感。


「在我離開之前,」東尼真誠地說。「我有東西要給你。」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凱蒂的臉龐,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珠寶盒。「我必須向你道歉,這麼晚才給你訂婚戒指。」他輕聲說道,將珠寶盒遞給她。


凱蒂用手指摸著那藍色的絲絨盒子,然後才將它打開。裡面有一只簡單的金戒指,上面鑲了一顆圓形的鑽石。


「這是柏家的祖傳戒指。」東尼驕傲地說道。「雖然那一組裡面有好幾只戒指,但我想你會最喜歡這一只戒指。其他的都有點重,而且設計過於複雜。」


「真美。」凱蒂讚嘆地說道,幾乎無法將目光移開。


東尼伸出手將盒子拿過來。「讓我來好嗎?」他輕聲說道,將戒指從絲絨盒中取出。


凱蒂伸出她的手。當她發現自己在顫抖時,不禁暗自咒罵自己──雖然抖得不厲害,但他一定注意到了。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他的手穩住她的,用另一只手將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看起來很不錯,你認為呢?」東尼問道,依然握著她的手。


凱蒂點點頭,目光始終無法移開。她向來都對戒指不大感興趣,這將會是第一只有她經常戴的戒指。在她手指上的感覺很奇怪──沉重而且冰冷,非常、非常地厚實。似乎讓過去幾個星期所發生的事感覺起來更為真實、更具終結性。她盯著那只戒指的樣子,彷彿像是在期待婚禮當中,在他們交換誓言之前,會有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一般。


東尼靠得更近,將她戴著戒指的手指拉到唇邊。「或許我們可以用吻來定情?」他沙啞地說道。


「我不確定……」


他將她拉到他膝上,邪惡地笑了笑。「我確定。」


當凱蒂靠向他時,不小心踢到了「牛頓」;而狗兒則發出一聲哀嚎,顯然很不高興自己的午睡如此粗魯地被打斷。


東尼揚起眉毛,從凱蒂身後看著「牛頓」。「我甚至沒看到它。」


「它在睡午覺,」凱蒂解釋道。「它一向睡得很沉。」


一旦醒來,「牛頓」就拒絕處於沉默狀態。它發出一聲較為響亮的叫聲,然後跳上椅子,躺在凱蒂膝上。


「『牛頓』!」她尖叫道。


「哦,拜託──」但東尼的咒罵被「牛頓」濕答答的吻所掩蓋了。


「我想它喜歡你。」凱蒂說道,看到東尼嫌惡的表情感到很有趣,完全忘了自己還坐在他的膝上。


「狗狗,」東尼命令道。「馬上就給我下去。」


「牛頓」低著頭發出一聲嗚咽。


「現在!」


「牛頓」發出一聲嘆息,轉身跳到地板上。


「我的天啊!」凱蒂說道,低頭看著那隻躺在桌子底下、將嘴靠在地毯上的狗兒。「它真聽你的話。」


「都是口氣的緣故。」東尼淘氣地說道,用手臂摟住她的腰,不讓她掙脫。


凱蒂看著他的手臂,然後又看看他的臉,疑惑地揚起眉毛。「為什麼我有種感覺,」她打趣地說道。「你好像覺得口氣對女人也是有效的?」


他聳聳肩,傾身對她露出一個慵懶的微笑。「通常是的。」他輕聲說道。


「對我可沒用。」凱蒂將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準備掙脫站起身來。


但東尼比她強壯太多了。「對你尤其有用。」他說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他用另一隻手捧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他。他的唇柔軟而且具佔有性,大膽地盡情探索著她的嘴,令她喘息不已。


他的嘴沿著她的下巴來到她的頸部,然後停下來,小聲地說道:「你母親呢?」


「出去了。」凱蒂喘息地回答。


他的牙齒輕咬著她的胸衣。「出去多久?」


「我不知道。」當他的舌頭來到薄紗下方,在她的肌膚上舔著時,她發出一個小小的尖叫聲。「天啊!東尼,你在做什麼?」


「多久嘛?」他重複問道。


「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


東尼抬起頭,確定自己稍早進來時,已經關上了門。「或許兩個小時?」他喃喃地說道,在她的肌膚上方微笑起來。「真的嗎?」


「或──或許只有一個小時。」


他將手指插入她肩膀部位的胸衣下方,同時也勾住了她的內衣。「一個小時,」他說道。「還是很足夠了。」然後,他停頓下來,又吻上了她的嘴,讓她無法抗議,並且很快地拉下她的洋裝,同時也拉下她的內衣。


他感覺到她在他口中驚喘一聲,但他只是更加深了那個吻,用手掌罩住了她渾圓的胸脯。在他掌下的她完美無比,柔軟而細嫩,像是為他的手訂做的一般。


當他感覺到她的抗拒逐漸消失,便將他的吻移到她耳邊,輕咬著她的耳垂。「你喜歡這樣嗎?」他啞聲說道,用他的手輕捏著。


她緊張地點點頭。


「嗯,很好。」他滿意地說道,讓他的舌緩緩地舔過她的耳朵。「如果你不喜歡,事情就麻煩了。」


「為──為什麼?」


東尼勉強忍住笑意。雖然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但凱蒂實在太純真了。他過去從來沒有對這樣的女人做愛過,他覺得十分令人滿足。「我們就這樣說吧,」他簡潔地說道。「因為我非常喜歡。」


「哦。」她對他露出一個害羞的微笑。


「你應該知道,還有更多的。」東尼沙啞地說道,用呼吸輕輕吹拂著她的耳朵。


「我相信一定有的。」凱蒂設法回答道,幾乎是用喘息的。


「是嗎?」他捉弄地說道,又輕捏她一下。


「我沒有那麼天真,以為我們現在做的事就會生出小孩來。」


「我很樂意教你其他的。」東尼低聲說道。


「不──哦!」


他又輕捏了她,這一回他的手指搔弄著她的肌膚。他喜歡看到當他逗弄她胸脯時,她無法思考的模樣。「你剛才說什麼?」他問道,輕咬著她的頸子。


「我──我有嗎?」


他點點頭,他的鬍渣撫過她的喉嚨。「我相信你有的。不過,或許我寧願不聽。因為你開頭的第一個字是『不』。當然,」他用舌頭輕舔了她的下巴補充道:「那個字是不屬於這種時刻的。不過──」他的舌來到她的喉嚨,以及她鎖骨上方的凹陷部位。「我離題了。」


「真──真的嗎?」


他點點頭。「我相信我是在嘗試該如何取悅你,而那是一個好丈夫應該做的。」


她什麼也沒有說,但她的呼吸加快了。


他貼著她的肌膚微笑一下。「比如說,這樣,你覺得怎麼樣呢?」他攤開他的手掌,不再捧著她的胸脯,而是用掌心輕輕地撫過她的乳尖。


「東尼!」她驚喊出聲。


「很好。」他說道,來到她的頸旁,將她的下巴往上推,好讓她更裸裎對著他。「我很高興你又開始叫我東尼了。『爵爺』太正式了,你不認為嗎?對這種事而言太正式了。」


然後,他做了他已經幻想了好幾個星期的事。他低下頭來到她胸脯上方,將她含入嘴中,品嘗著、吸吮著,逗弄著。而她口中所發出的每一聲驚喘,以及她身體的每一絲欲望顫抖反應,都令他感到興奮。


他愛極了她這樣的反應,很興奮自己能夠勾起她這樣的回應。「真好。」他輕聲說道,他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肌膚上。「你嘗起來的味道真好。」


「東尼,」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確定──」


他將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甚至沒有抬起頭來看著她。「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不管是什麼──」他移到她另一邊的胸脯上。「我都是確定的。」


她發出一個輕輕的呻吟聲──那種從喉嚨底部發出來的聲音。她的身體因他的愛撫而弓起,而他再度熱情地逗弄著她的乳尖,輕輕地用他的牙齒咬著。


「哦,天啊──哦,東尼!」


他用舌頭舔著她的乳暈。她真是完美,簡直完美極了。他愛極了她的聲音,因欲望而沙啞,而一想到他們的新婚之夜,以及她那熱情和需要的叫喊,就令他的身體興奮不已。在他身下的她會像烈火一般,而他想到可以讓她爆發,就感到欣喜若狂。


他抽開身去看著她的臉。她的臉色紅潤,睜大的雙眼露出驚奇。她的頭髮也開始從那頂可笑的帽子中散落。


「這個東西,」他說道,將帽子從她頭上拿開。「應該要拿走。」


「爵爺!」


「答應我,你永遠都不會再戴了。」


她扭曲著身體──在他的膝上,而這一點對他鼠蹊部的狀況,一點幫助也沒有──回頭看著被放在椅子上的帽子。「我才不要。」她回嘴道。「我很喜歡那頂帽子。」


「不可能吧!」他嚴肅地說道。


「當然可能,而且──『牛頓』!」


東尼跟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然後開始大笑起來,兩個人的身體都因此顫動著。「牛頓」很高興地開始咬著凱蒂的帽子。「好狗狗!」他笑著說道。


「倘若不是你這個星期已經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的話,」凱蒂自言自語地說道,將她的洋裝向上拉起。「我會逼你買一頂新的給我的。」


這一點令他感到有趣。「我有嗎?」他柔聲問道。


她點點頭。「我和你母親購物去了。」


「啊,太好了!我相信她一定沒有讓你挑那種東西的。」他指著那頂快被「牛頓」咬爛的帽子說道。


當他再度回頭看她時,她的唇已經抿成一條不悅的直線。他忍不住微笑起來;她的喜怒哀樂總是寫在臉上。他的母親的確沒有讓她買這種醜帽子,而她沒話回嘴好回應他的最後一句話,簡直令她無法忍受。


他滿足地嘆口氣。和凱蒂一起生活是絕對不會無聊的。但時間已經晚了,而他恐怕也應該走了。凱蒂說她母親大概一個小時後才會回來,但東尼知道女人的時間感是不能相信的。凱蒂可能是錯的,或者她的母親可能會改變主意提早回來,或是其他事情可能會發生。雖然他和凱蒂再過兩天就要結婚了,在起居室中溫存被逮到,恐怕還是不大明智的。


他極不情願地──因為和凱蒂一起坐在同一張椅子上,什麼也不做,只是抱著她,帶給他一股極大的滿足感──站起身來,依然抱著她,然後將她放在椅子上。


「這真是一場令人愉悅的插曲。」他滿足地輕聲說道,傾身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但我擔心你母親可能會提早回來。我們星期六早上見囉?」


她眨了眨眼。「星期六?」


「那是我母親的迷信。」他露出一個害羞的微笑說道。「她認為新郎新娘婚禮前一天見面是不吉利的。」


「哦。」她站起身來,撫平她的洋裝和頭髮。「你也相信嗎?」


「一點也不。」他發出一個嗤聲說道。


她點點頭。「你真孝順你的母親。」


東尼停頓了一會,知道大部分有他這種名聲的男人,是不想要被人看成是母親的乖寶寶的。但他面對的是凱蒂,而他知道她和他一樣重視家庭,於是他說道:「只要能讓我母親高興的事,我都會去做的。」


她害羞地微笑一下。「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其中一點。」


他做了一個手勢,試圖轉移話題。但她打斷了他。「不,是真的。你真的是一個充滿關懷的人,只是你都不表露出來罷了。」


反正這一點他是無法吵贏她的──而且和一個讚美他的女人爭辯也沒什麼意思──於是他將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說道:「噓,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在她的手上吻了最後一下,聲音低沉地說道:「再見了。」然後他就走出去了。


東尼騎上他的馬,回到他在倫敦的小房子後,才開始回顧他的造訪。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想道。凱蒂似乎了解他對他們婚姻所訂下的限制;而她對他做愛的回應也帶有甜蜜和熱情的欲望。


總而言之,他帶著滿意的微笑想道,未來看起來是挺光明的。他的婚姻將會成功。至於他先前的考量──看起來他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凱蒂很擔心。東尼顯然費盡功夫地試圖讓她了解,他是永遠不會愛她的。而他似乎也不想要她的愛。


然後他又開始像沒有明天般地吻她,彷彿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雖然她會毫不遲疑地承認,她對男人和他們的欲望方面真的沒有什麼經驗,但他看起來似乎很渴望她。


或者他心裡面想的是別人呢?她並非他妻子的第一人選;這一點她牢記得很清楚。


即使她真的愛上了他──那麼,她只有把秘密藏在心底。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第十六章


筆者得知,柏子爵和薛小姐的婚禮,將會是一場小型的私人婚宴。


也就是說,筆者並沒有被邀請。


但別擔心,親愛的讀者,筆者在這種時刻,消息總是特別靈通,並且承諾挖掘出所有的婚禮細節,包括有趣事宜及乏味事宜。


倫敦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的婚禮,絕對是筆者這卑微的專欄必須報導的新聞,您不同意嗎?


一八一四年五月十三日,韋夫人社交報


※※※


婚禮前一晚,凱蒂穿著她最喜歡的睡衣坐在床上,出神地看著房間地板上堆積如山的行李箱。她所有的個人物品都已經整齊地打包好,準備送到她的新家。


連「牛頓」都已經準備好成行了。它洗了澡、擦乾身體,脖子上也圍著一個新項圈。而它最喜歡的玩具也被裝進一個小包,放在前廳中;旁邊則是凱蒂嬰兒時期就擁有的那個精緻木箱。這個木箱中裝滿了凱蒂童年時期的玩具和寶物,而這些心愛的物品,帶給身在倫敦的她相當大的慰藉。雖然有點傻,也有些多愁善感,但對凱蒂而言,這讓她對即將而來的轉變感到較不害怕。帶著她的東西──那些對其他人而言完全沒有意義的小東西──到東尼的家,似乎能夠讓那裡變得比較有家的感覺。


一向比凱蒂更了解自己的玫梨,在凱蒂一訂婚之後,立刻就捎信給索美塞德郡的朋友,請他們及時在婚禮之前,將那個木箱運到倫敦。


凱蒂站起身來,在房中走動著,摸著疊放在桌子上,等著被裝箱的睡袍。那是柏夫人──薇莉,她必須記得叫她薇莉──挑的,剪裁保守但布料卻相當透明。凱蒂在逛內衣店的時候,簡直不好意思到了極點。畢竟,薇莉是她未來的婆婆,而她竟然在替她挑選新婚之夜的衣著!


凱蒂拿起那件睡袍,謹慎地將它放進皮箱中,突然聽到門上傳來敲門聲。她喊了一聲應門,而愛娜的頭則探了進來。她也穿著睡衣,一頭金髮鬆鬆地綁了個馬尾垂在頸背後。


「我帶了熱牛奶來給你。」愛娜說道。


凱蒂感激地微笑一下。「真是太好了。」


愛娜彎下身子,拿起她放在地板上的杯子。「因為我無法同時拿兩個杯子開門。」她微笑地解釋道。等到她進門之後,就用腳踢門關上,然後將一個杯子遞給凱蒂。愛娜轉頭看著凱蒂,沒頭沒腦地問道:「你害怕嗎?」


凱蒂小心地啜飲一口檢查溫度,然後才大口喝下。雖然很熱,但不至於太燙,而那帶給她些許的慰藉。她從小就喜歡喝熱牛奶,而那味道和感覺總是令她感到溫暖和安全。


「不算是害怕,」她終於回答道,在床邊坐了下來。「但很緊張。非常、非常緊張。」


「嗯,你當然會緊張了。」愛娜說道,沒有拿杯子的那隻手在空中揮動著。「只有白痴才不會緊張。你的整個生活都即將改變。一切!甚至是你的名字。你將成為一個已婚的女人、一位子爵夫人。明天過後,你就不再是同一個女人了,凱蒂。而明天晚上過後──」


「夠了,愛娜。」凱蒂打岔道。


「可是──」


「你一點也沒有讓我寬心些。」


「噢,」愛娜害羞地微笑一下。「對不起。」


「沒關係。」凱蒂說道。


愛娜勉強住嘴了大約四秒鐘,然後又問道:「母親和你談過了嗎?」


「還沒有。」


「她應該要的,你不認為嗎?明天就是你的新婚之夜了,而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事情是你必須知道的。」愛娜喝了一大口牛奶,在唇上方留下一圈白色的印子,然後坐在凱蒂對面的床邊。「我知道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除非你偷偷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否則我不認為你也會知道那些事。」


凱蒂心想,如果用柏夫人挑選的性感內衣勒她妹妹的話,不知道會不會不禮貌。不過,那個畫面似乎帶有一絲詩意般的正義。


「凱蒂?」愛娜問道,好奇地眨著眼睛。「凱蒂?你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凱蒂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的性感內衣。「你不會想知道的。」


「嗯,我──」


愛娜的話被門上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一定是母親。」愛娜露出一個淘氣的微笑說道。「我等不及了。」


凱蒂翻了個白眼,看著愛娜起身去開門。當然,站在門口的正是玫梨,手上拿著兩個冒著蒸氣的杯子。「我帶熱牛奶來給你了。」她微笑地說道。


凱蒂舉起她手上的杯子。「愛娜已經先來了。」


「愛娜在這裡做什麼?」玫梨走進房中問道。


「我難道不能隨時來找我姐姐說話嗎?」愛娜發出一個嗤聲說道。


玫梨瞪了她一眼,然後轉頭看著凱蒂。「嗯,」她有趣地說道。「我們好像有太多熱牛奶了。」


「反正這一杯已經不大熱了。」凱蒂說道,將手上的杯子放在一個已經關上的行李箱上,接過玫梨手上的那杯。「愛娜離開的時候,可以把那一杯拿下去廚房。」


「你說什麼?」愛娜心不在焉地問道。「哦,當然,我很樂意幫忙。」但她並沒有站起身來。事實上,她連動也不動,除了來迴轉動她的頭看著凱蒂和玫梨之外。


「我需要和凱蒂談一談。」玫梨說道。


愛娜興沖沖地點點頭。


「單獨談。」


愛娜眨了眨眼。「我必須離開嗎?」


玫梨點點頭,將那杯已經涼的牛奶遞給她。


「現在?」


玫梨又點點頭。


愛娜一臉受傷的表情,然後她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我可以留下來的,對不對?」


「錯了。」玫梨回答道。


愛娜轉頭對凱蒂露出乞求的眼神。


「別看我。」凱蒂勉強忍住笑意說道。「是她的決定。畢竟,說話的人是她。我只是聽者而已。」


「還有問問題。」愛娜說道。「而我也有問題要問。」她轉頭看著她母親。「很多問題。」


「我相信你一定有的,」玫梨說道。「而我會很樂意地回答那些問題。不過你得等到你結婚的前一個晚上。」


愛娜大聲地呻吟一聲。「真不公平。」她抱怨道,從玫梨手上搶過杯子。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玫梨微笑地說道。


「可不是嗎?」愛娜低喃地說道,拖著步伐往門口走去。


「不准在門外偷聽!」玫梨喊道。


「我才不敢呢!」愛娜說道。「反正你也不會大聲說到讓我聽到。」


玫梨嘆口氣,等愛娜走出門外關上門,聽著她的腳步聲和一連串模糊的抱怨聲。「我們得說悄悄話才行。」她對凱蒂說道。


凱蒂點點頭,但她還是忍不住對妹妹表示忠心地說道:「說不定她不會偷聽的。」


玫梨臉上露出十分懷疑的表情。「你要不要猛然把門打開看一看?」


凱蒂笑了起來。「我想也是。」


玫梨坐在剛才愛娜坐的位置,直視著凱蒂。「我相信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凱蒂點點頭。


玫梨喝了一口她的牛奶,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說道:「當我結婚的時候──是我的第一次婚姻,不是嫁給你父親那一次──我根本完全不知道夫妻在床笫間的事。因此那一點也不──」她閉上眼睛一會,剎那間她的臉上出現一抹痛苦。「我的缺乏知識讓一切都變得如此困難。」她終於說道,她緩慢的言辭告訴凱蒂,「困難」這個字眼恐怕只是委婉的說辭罷了。


「我明白了。」凱蒂自言自語地說道。


玫梨猛然抬起頭。「不,你不明白。而我希望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不過那不是重點。我曾發過誓,絕不讓我的女兒對夫妻間的事一無所知地出嫁。」


「我已經知道一些基本的了。」凱蒂承認道。


玫梨顯然很驚訝。「是嗎?」


凱蒂點點頭。「和動物應該不會差太多吧?」


玫梨搖搖頭,唇上露出一抹微笑。「是的,差不多。」


凱蒂思索著該如何問下一個問題。她從索美塞德郡隔壁鄰居的農場上看過,交配的過程似乎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當東尼吻她時,她卻感覺自己像是迷失了一般。而當他再吻她時,她簡直喪失了理智!她的整個身體都刺痛著,而她猜想,如果他們上次相處是在更方便的地點,說不定她會毫不抗議地讓他占盡便宜。


但她又想起農場上某一匹哀嚎的母馬……老實說,有些資訊,她實在拼湊不起來。


最後,她清了清喉嚨說道:「看起來好像不大舒服。」


玫梨再次閉上眼睛,臉上又露出先前的那個表情──彷彿在回想一些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去想起的事。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說道:「一個女人是否能夠享受,完全取決於她的丈夫。」


「那男人呢?」


「做愛這件事,」玫梨紅著臉說道。「對男人和女人而言,應該也同時可以是一個愉快的經驗。但是──」她咳嗽一聲,喝了一口她的牛奶。「我必須告訴你,女人並非總是很享受這個經驗的。」


「但男人就是嗎?」


玫梨點點頭。


「那好像不大公平。」


玫梨露出嘲諷的微笑。「我剛剛就告訴過愛娜,人生並非總是公平的。」


凱蒂皺起眉頭,盯著她的牛奶。「可是,這聽起來真的很不公平。」


「這並不表示,」玫梨很快地補充說道。「這個經驗對女人而言都會是不好的。而我相信你不會不喜歡的。我想子爵應該吻過你吧?」


凱蒂點點頭,並沒有抬頭。


當玫梨開口時,凱蒂可以聽出她口氣中的微笑。「我從你臉上的紅暈可以猜出,」玫梨說道。「你應該很喜歡。」


凱蒂再次點點頭,雙頰已經燃燒起來。


「如果你喜歡他的吻,」玫梨說道。「那麼我相信你應該不會討厭他進一步的舉動,我相信他會溫柔而殷勤地對待你的。」


用「溫柔」來形容東尼的吻似乎不大貼切,但凱蒂不認為自己應該透露這一點給她的母親知道。老實說,這段對話已經夠尷尬的了。


「男人和女人是很不同的。」玫梨繼續說道,雖然這句話再明顯也不過了。「而一個男人──即使是一個對妻子忠實的男人,而我相信子爵會對你忠實的──都可以在任何女人身上找到歡愉。」


這一點相當令人煩惱,而且不是凱蒂想聽的。「那女人呢?」她問道。


「女人是不同的。我曾聽說一些墮落的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樣,任何人都可以滿足她們。但我並不相信。我認為一個女人必須要喜歡她的丈夫,才能夠在床上找到歡愉。」


凱蒂沉默了一會。「你並不愛你的第一任丈夫,對不對?」


玫梨搖搖頭。「真的有很大的差別,親愛的。那一點,還有丈夫對妻子的感覺。但我曾看過你和子爵相處。我知道你們的婚約來得有點突然,但他對你的態度是關心和尊重的。你不用擔心,這點我確定。子爵會對你很好的。」


說完之後,玫梨吻了凱蒂的額頭一下,向她道了晚安,然後就拿起兩個空杯子離去了。凱蒂坐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牆壁幾分鐘。


玫梨錯了,這一點凱蒂確定。她要擔心的可多了。


她痛恨自己並非東尼的妻子第一人選,但她也是個實際的人,知道人生中有些事只能默默地接受。而她一直用欲望的回憶在安慰自己──她相信東尼也有那種欲望的感覺──也就是當她在他懷中的時候。


現在她發覺,那股欲望並不一定是針對她而來的,而是每個男人對每個女人都可能產生的原始衝動。而凱蒂永遠不會知道,如果東尼吹熄了蠟燭,帶她上床,閉上他的眼睛……


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臉。


在柏家起居室中所舉行的婚禮,是一場小型的私人婚宴。嗯,雖然說小,但柏家可是個大家族,從東尼到最小的十一歲妹妹海欣。海欣是花童,而且對自己的角色十分重視。當她那十三歲的哥哥葛雷,試圖弄倒她的玫瑰花籃時,她痛毆了他的下巴一拳。雖然將婚禮延誤了十分鐘,但也引發了許多生氣和笑聲。


當然除了當事人葛雷之外;因為整件事讓他非常生氣,實在笑不出來。雖然正如海欣對所有在場願意聽的人所說的,(她的聲音是如此之大,大家實在沒有不聽的選擇!)是葛雷先起頭的。


凱蒂從大廳的門縫中全都看見了。她忍不住微笑起來,雖然她的膝蓋已經抖了一個小時了。她只能感謝上天,柏夫人堅持不要舉行一場大婚宴。凱蒂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是個緊張的人,而如果這是一場大婚宴的話,她恐怕早就昏倒了。


的確,薇莉曾經提過要舉行一場大婚禮,以釐清所有有關凱蒂和東尼匆促結婚的謠言。費太太確實也遵守大部分的諾言,並沒有把詳細實情抖出去,不過她也發出足夠的暗示,讓每個人都知道,這樁婚約並不是在正常的情況下定下的。


結果是,每個人都在議論紛紛。而凱蒂知道費太太遲早會忍不住,而每個人也都會知道故事的詳情是,她敗在一隻蜜蜂──應該說是蜜蜂的刺──的手上。


但最後薇莉決定還是快點舉行婚禮比較好,而因為要在一週內準備大型宴會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家族成員受到邀請。凱蒂的伴娘是愛娜,而東尼的伴郎則是他的弟弟班迪,在簡單的儀式下,他們就成婚了。


稍後在那天下午,凱蒂盯著她手上那只被套在鑽戒旁邊的婚戒,不禁想道,一個人的生活這麼快地從此改變,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婚禮的儀式進行得如此之快,幾乎是剎那之間,而她的生活卻從此完全地改變了。愛娜說得對,一切都不同了。現在她是個已婚的女人,一位子爵夫人。


柏子爵夫人。


她咬著下唇。聽起來好像不是她自己。她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會在聽到別人說,「柏夫人」時,知道他們是在和自己說話,而不是在喊東尼的母親呢?


她現在是為人妻子了,也有了當妻子的責任。


這一點令她驚恐不已。


婚禮完成之後,凱蒂回想起玫梨前一晚對她說的話,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就很多方面來說,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東尼會對她很好的。他會對任何女人都很好的;而那正是問題所在。


現在她坐在馬車中──從婚宴舉辦的場所柏家,前往東尼的私人住宅。而她猜想,那個地方將不再被人稱為「單身漢之家」了。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她的丈夫。他正視前方,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現在你結婚了,是否打算搬回柏家大宅居住呢?」她細聲地問道。


東尼嚇了一跳,彷彿忘了她的存在。「是的。」他回答道,轉頭面向她。「不過可能要再過幾個月。我認為我們在新婚的頭幾個月,應該享受一點隱私的,你不覺得嗎?」


「當然。」凱蒂輕聲地說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在膝上不安地扭動著。她試圖控制住自己,但實在不可能。她還能老實地戴好手套,就已經很稀奇了。


東尼朝著她的目光看去,用自己的大手罩住她的。她立刻僵住身子。


「你緊張嗎?」他問道。


「你覺得我有可能不緊張嗎?」她回答道,試圖露出嘲諷的口氣。


他微微一笑。「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凱蒂差一點就笑出聲來。她似乎一直在聽到這句話。「或許吧!」她說道。「不過緊張就是緊張。」


東尼笑得更開懷了。「說得好,我親愛的妻子。」


凱蒂不停地吞嚥著口水。當一個人的妻子真奇怪,尤其是這個男人的妻子。「你緊張嗎?」她反問道。


東尼傾身靠向她,深邃的眼眸熱情地發出對未來的承諾。「哦,緊張極了。」他低聲說道。他拉近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的唇靠在她耳邊的敏感部位說道:「我的心在怦怦跳著呢!」


凱蒂的身體彷彿同時僵住和融化,然後她衝口說道:「我想我們應該等一等。」


他輕咬著她的耳朵。「等什麼?」


她試圖掙脫開身。他沒有聽懂。如果他聽懂了的話,一定會很憤怒的。但他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


更少還沒有。


「等我們的婚姻。」她結巴地說道。


這句話似乎讓他覺得很有趣,他淘氣地玩弄著她手套上的戒指。「似乎有點晚了,你不覺得嗎?」


「等新婚之夜。」她乾脆闡明道。


他抽開身,深色的眉毛拉長成一條直線,似乎是帶有一點憤怒的線條。「不!」他簡單地說道。但他也沒有再擁抱她。


凱蒂思索著能夠讓他明白的話語,但那並不容易;她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否了解。而她很確定,如果她告訴他,她沒有計劃好要開口要求他,完全是突然脫口而出的。因為自己在那一刻之前,都沒有感覺到那股恐慌。


「我不是說永遠,」她說道,痛恨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只要一個星期。」


這一點吸引了他的注意,而他嘲諷地揚起一道眉毛。「請你告訴我,一個星期後會有什麼差別?」


「我不知道。」她老實地說道。


他注視著她,神情熱烈而諷刺。「你必須給我更好的解釋。」他說道。


凱蒂不想看著他,不想要他深邃的目光帶給她的那股親密感。如果她能夠注視著他的下巴或是肩膀,她就可以比較容易隱藏她的感覺。但當她必須直視他的眼睛時……


她擔心他會看穿她的靈魂。


「過去的這一個星期,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轉變。」她開始說道,希望自己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對我而言也是的。」東尼柔聲打岔道。


「對你改變沒有那麼大。」她反駁道。「婚姻的親密對你而言並非新鮮事。」


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傾斜、略微傲慢的笑容。「我向你保證,親愛的,我以前從來沒有結過婚。」


「那不是我的意思,你也知道。」


他沒有反駁她。


「我只是希望有多一點的時間可以準備。」凱蒂說道,將手擺在膝上。但她無法讓自己的手指停止發抖,而它們緊張地扭動著,證實了她的不安。


東尼盯著她好長一段時間,然後將身子往後靠,把左腳踝慵懶地搭在右膝蓋上。「好吧!」他終於說道。


「真的嗎?」她驚訝地坐直身子。她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容易就妥協。


「不過我有個條件……」他繼續說道。


她垂下身子。她早該知道會有條件的。


「……你必須解釋一點給我聽。」


她吞嚥口口水。「解釋什麼呢,爵爺?」


他傾身靠向前,眼中露出邪惡的光芒。「告訴我,你究竟打算怎麼準備呢?」


凱蒂看著窗外,暗自在心中咒罵一聲,因為她發覺他們根本還沒有到東尼住的那條街。她將無法逃避他的問題;她將被困在馬車中至少再五分鐘。「嗯……」她拖延道。「我不大確定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輕笑一聲。「我也確定你不明白。」


凱蒂怒視著他。被人當笑柄是最糟的事了,尤其是一個新娘在自己的婚禮當天被嘲笑。「你在玩弄我。」她指控道。


「不!」他對她拋個媚眼說道。「我想玩弄你。這兩者是不同的。」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說話。」她抱怨道。「你知道我什麼都不懂。」


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的唇,而他也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你會了解的,」他柔聲說道。「如果你肯接受事實,忘了你那愚蠢的要求。」


「我不喜歡被人欺負。」凱蒂不悅地說道。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而我也不喜歡自己的權利被剝奪。」他回嘴道,他的聲音很冷淡,臉上也露出貴族般高高在上的表情。


「我沒有剝奪你什麼權利。」她堅持道。


「哦,真的嗎?」他的話中並沒有笑意。


「我只是要求暫緩一下。短暫、臨時、短暫地──」她重複著這個字眼,怕他那固執的男性自尊第一次沒有聽到她說的。「暫緩一下。我這麼簡單的要求,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在我們兩個人當中,」東尼用尖澀的聲音說道。「我不認為我是那個在拒絕的人。」


他說得沒錯,這個該死的男人,而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立場提出那個要求,而如果他想要的話,他絕對有權利可以將她一把抱起、扔在床上,關在房間裡一個星期。


她的行為很愚蠢,完全是因為自己的缺乏安全感──直到她遇見東尼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麼沒有安全感。


她的一輩子,都是那個被人看第二眼、第二個打招呼、第二個吻手的人。身為姐姐,人們應該要先和她打招呼,然後才是她的妹妹。但愛娜的美是如此驚人,而她那雙藍眸是如此迷人,大家在她的面前,總是會忘了一切。


稍後,每當凱蒂被人介紹時,對方總是會尷尬地說一聲──「哦,當然。」然後是禮貌地打招呼。但他們的眼睛依然忍不住瞄回愛娜純潔、美麗的臉龐。


凱蒂一向不大在乎。如果愛娜是個被寵壞、驕傲的女孩,那或許會比較困難。然而事實是,大部分她所遇見的男人都很膚淺和愚蠢,而她根本不在乎他們在和她妹妹打完招呼後,才理睬她。


直到現在。


她希望當她走進屋內時,東尼會眼睛一亮。她想要他環視人群,直到他看到她的臉。她不需要他愛她──至少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是他第一個關心、第一個渴望的人。


而她有一種糟糕的感覺,也就是,這表示她愛上他了。


愛上自己的丈夫──有誰會認為這是一場大災難呢?


「你沒有回答我。」東尼靜靜地說道。


馬車停了下來,真是謝天謝地,因為這樣她就不用回答了。但當一個男僕興高采烈地上前來、將門打開時,東尼卻伸出手把門給關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龐。


「怎麼樣呢,夫人?」他重複問道。


「怎麼樣……」她跟著說道。她已經忘了他在問什麼。


「你打算怎麼樣,」他再次說道,他的聲音冰冷如冰,同時熾熱如火焰。「準備你的新婚之夜?」


「我──我還沒有想好。」凱蒂回答道。


「我想也是。」東尼放開門把,而門也打開了,露出兩張顯然努力不露出好奇表情的男僕的臉。凱蒂依然保持沉默;而東尼則幫她下了馬車,然後帶她走進屋內。


他家中的僕役都集合在窄小的前廳入口,而男管家和女管家一面介紹僕人給她認識,凱蒂則喃喃地和他們打招呼。雖然僕人人數並不多,因為這棟房子就上流社會的標準而言算是小的,但整個介紹過程還是花了二十分鐘。


可惜,這二十分鐘並沒有舒緩她的緊張。當他將手放在她的背上,帶領她走向階梯時,她的心也開始怦怦跳著。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她並不是害怕上他的床;她甚至不是害怕自己無法取悅她的丈夫。連她自己這種純潔的處女都看得出來,當他們接吻時,他的反應就足以證明他對她的欲望。他會教她該怎麼做的,這一點她毫不懷疑。


她擔心的……


她的喉嚨緊繃起來,像是噎住了一般。她將拳頭塞入口中,咬著指節試圖停止腹部那股奇怪的糾結感。


「我的天啊!」當他們來到樓梯上方時,東尼說道。「你嚇壞了。」


「我沒有。」她撒謊道。


他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的頭轉過來面向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他暗自在心中咒罵一聲,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臥房,然後輕聲地說道:「我們需要隱私。」


當他們來到他的寢室──一個相當男性化的房間,裡面的布置是酒紅色和金色──他將雙手插在腰間問道:「你的母親是否有告訴過你關於……呃……關於……」


倘若凱蒂自己不是那麼緊張的話,她真的會笑出聲來。「當然。」她很快地說道。「玫梨解釋了一切給我聽。」


「那麼你到底有什麼問題?」他再次咒罵一聲,然後道了歉。「對不起,」他生硬地說道。「我那樣只會讓你更緊張的。」


「我也說不上來。」凱蒂輕聲說道,眼睛往下看著地板,盯著地毯上的圖案看,直到淚水湧了上來。


東尼的喉嚨發出一個奇怪的哽咽聲音。「凱蒂?」他嘶啞地問道。「是不是有人……有沒有男人……曾經強迫過你?」


她抬起頭,他臉上的恐懼和關心幾乎讓她的心融化了。「沒有!」她喊道。「不是那樣的。哦,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我才受不了。」東尼輕聲說道,拉起她的手將它拉到唇邊,也拉近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你必須告訴我,」他用奇怪的哽咽聲音說道。「你怕我嗎?我讓你覺得噁心嗎?」


凱蒂猛烈地搖搖頭,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認為有任何女人會覺得他噁心。


「告訴我,」他輕聲說道。「告訴我該如何幫你。因為我不認為我能夠答應你暫緩的要求。」他將他的身體貼向她,強壯的手臂將她摟近,呻吟地說道:「我不能等一個星期,凱蒂。我真的做不到。」


「我……」凱蒂把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而她忘了自己要說的一切。他用燃燒的熱情注視著她,在她的體內勾起了一把火,令她喘息不已,飢渴而迫切地渴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而她也知道她沒有辦法逼他等待。如果她看著自己的靈魂,用誠實而實際的眼神看著它,她也必須承認自己也是不想等待的。


因為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或許他永遠不會愛她。或許他的欲望永遠不會只是針對她,就像她的是針對他一樣。


但她可以假裝。當他將她摟在懷中,用唇吻上她的肌膚,要假裝實在太容易了。


「東尼。」她輕聲說道,彷彿他的名字是一聲感謝、請求和祈禱的結合。


「任何事。」他沙啞地回應道,跪在她面前,他的唇在她的肌膚上吻著,手指則狂亂地脫下她的禮服。「向我要求任何事。」他呻吟道。「任何我能力範圍內做得到的事,我都會給你。」


凱蒂的頭往後仰,感覺到自己最後一絲的抵抗力融化了。「愛我吧!」她輕聲地說道。「愛我吧!」


他唯一的回應是一聲需求的低吼。


#第十七章


成交了!薛小姐現在成了柏凱蒂子爵夫人了。


筆者對這對佳偶獻上最誠摯的祝福。上流社會中理性又有榮譽感的人並不多,而看到這兩個稀有動物的結合,實在是令人感到相當滿意。


一八一四年五月十六日,韋夫人社交報


※※※


直到那一刻,東尼才發覺他有多麼需要凱蒂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承認她的欲望。他緊抱住她,臉頰貼在她柔軟的小腹上。即使她現在身上穿著嶄新的結婚禮服,她聞起來依然有百合花和香皂的味道──那股讓他為之瘋狂了好幾週的香味。


「我需要你。」他低聲說道,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消失在依然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絲質布料中。「我現在就要你。」


他站起身來,將她一把抱起,走向他臥房正中央的那張大床。他以前從來沒有帶女人回來過,總是在別處和她們溫存,而他突然對這點感到很高興。


凱蒂是不一樣的,是特別的、是他的妻子。今晚,或是任何一個晚上,他都不想要有其他的回憶阻礙。


他將她放在床墊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那迷人的身材,然後他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先是他的手套,然後是他那已經因熱情而起縐褶的大衣。


東尼注視著凱蒂那深邃而充滿驚奇的大眼睛,然後緩緩地露出滿足的微笑。「你以前從來沒有看過裸體的男人,對不對?」他低聲說道,


她搖搖頭。


「很好。」他傾身脫下她腳上的鞋。「你也不會再看到別的了。」


他緩緩地解開襯衫的鈕扣,當他看到她伸出舌頭去舔濕她的嘴唇時,欲望升高了十倍。


她想要他;他過去的經驗讓他足以確定這一點。等到今晚結束時,沒有他,她將活不下去。


沒有她,他自己是否活得下去,這一點他則不想去考慮。在床笫間和他心裡所想的完全是兩回事,他可以把它們分成兩碼子事。他必須把它們分成兩碼子事。


他或許不想要愛他的妻子,但這並不表示他們無法在床上完全地享受彼此。


他的手來到長褲上方的鈕扣,將它解開,然後停頓下來。她身上依然穿著禮服,而且一臉純真的模樣。她還沒有準備好可以看到他欲望的證明。


他爬上床,像一隻野貓般爬向她,一寸寸地靠近,直到她那撐著身體的手肘伸直,而她平躺在床上,仰頭看著他,急促的呼吸從她分開的雙唇中,喘息出聲。


他發覺沒有什麼比凱蒂那張因欲望而泛紅的臉更美的了。她那柔軟如絲的濃密棕色頭髮,已經不再是婚禮時那個完美的新娘髻。而她的唇,比傳統美女還要豐潤一些,在午後的陽光下呈現淡淡的粉紅色。而她的肌膚──從來沒有像此刻般完美無瑕、充滿光澤。她的臉頰上有一抹紅暈,雖然沒有當代仕女喜歡的那種流行粉白,但東尼卻認為那紅暈相當迷人。她是真實的,而且正因欲望而顫抖。他還有什麼所求呢?


他用溫柔的手背撫摸著她的臉頰,然後來到她的頸子,往下觸摸她胸衣上方的柔嫩肌膚。她的禮服背後有一排令人發狂的小扣子,但他已經解開了約三分之一,所以已經鬆開,讓他能夠拉下她胸脯部位的衣料。


或許不可能,但它們看起來比兩天前還要美麗。她的乳尖是玫瑰般的粉紅色,佇立在那對他知道他的手能夠完美罩住的雙乳上。


「你沒穿內衣?」東尼欣喜地喃喃說道,用他的手指撫過她鎖骨的線條。


她搖搖頭,用喘息的聲音回答道:「因為禮服的剪裁不容許。」


他的嘴角上露出一個相當男性化的笑容。「提醒我送個禮物給你的裁縫師。」


他的手探得更低,罩住她一邊的胸脯,輕輕地捏著,感覺體內升起一股欲望,同時也聽到她的口中發出一聲類似的呻吟。


「真美。」他低聲說道,移開手讓自己的眼睛愛撫她。他以前從來沒有發覺,光是看著一個女人就能夠帶來如此的歡愉。做愛對他而言一向是撫摸和品嘗,這是第一回他覺得視覺也是一種挑逗。


她是如此地完美,對他而言是如此美麗,而他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原始滿足感,知道其他男人都忽略了她的美。彷彿她的這一面只有他才看得見,他很高興她的美麗被隱藏了。


這讓她更加屬於他。


他在撫摸她的同時,突然也有一股被撫摸的衝動,於是拉起了她那依然帶著絲絨手套的手,將它拉到他的胸前。即使透過布料,他依然感覺得到她肌膚的溫熱,但那還不夠。


「我想要感覺你。」他沙啞地輕聲說道,摘下了她的兩只戒指,將它們放在她的雙乳之間。


凱蒂驚喘一聲,感覺到冰冷的金屬貼著她的肌膚,屏住呼吸看著東尼脫下她的手套,輕輕地拉著每一根手指,直到手套鬆開,然後將它拉下手臂和手掌。絲絨滑過肌膚的感覺就像是一連串的親吻,讓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然後,他用令她幾乎哭泣的溫柔,將戒指戴回她的手指上,一次一個,同時在她柔嫩的掌心吻了一下。


「把你的另一隻手給我。」他柔聲命令道。


她照做了,而他重複了那溫柔的折磨,輕拉著緊貼她肌膚的絲絨。但這一回,當他脫下她的手套,卻將她的小指抬到嘴邊,然後用唇含住吸吮著,用他的舌頭舔著她的指尖。


凱蒂感覺到她的手臂上傳來一陣欲望的回應,一陣顫抖傳遍她的胸脯,直到她的雙腿之間傳來一陣神秘的熾熱感覺。他喚醒了她體內的某個東西、某個黑暗;或許有些危險的東西──某個被忽略了多年的東西,等待著這個男人的吻。


她的一生都是為這一刻而準備的,而她甚至不知道該期望什麼。


他的舌頭舔著她的手指內側,然後是她的掌心。「如此美麗的手。」他喃喃地說道,輕咬著她的拇指,同時握住她的手。「強壯,卻又如此優雅、纖細。」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凱蒂有自知之明地說道。「我的手──」


但他用一根手指擋住了她的唇。「噓,」他假裝嚴肅地說道。「你難道不知道,當你的丈夫在欣賞你的時候,你是不該和他唱反調的嗎?」


凱蒂愉悅地顫抖一下。


「舉例來說,」東尼繼續說道,聲音中依然帶著邪惡。「如果我想花一個小時欣賞你的手腕內側──」他用閃電般的速度,用牙齒輕擦過她的手腕內側。「那也是我的特權,你不認為嗎?」


凱蒂沒有回答,而東尼輕笑了一聲,低沉而溫暖地在她耳中縈繞著。


「別以為我不會。」他警告道,用他的手指輕撫過她手腕肌膚下方的藍色血管。


「我可能會決定花兩個小時欣賞你的手腕。」


凱蒂驚嘆地看著他的手指,如此溫柔地愛撫她,那樣的接觸令她感到微微的刺痛。而他的手向上移動到她的手肘內側,然後停下來,在她的肌膚上畫著圓圈。


「我無法想像,」他柔聲說道。「我可以花兩個小時欣賞你的手腕,而不覺得它有多美。」他的手來到她的身軀,用掌心輕撫過她硬挺的孔尖。「你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他傾身攫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吻。然後他微微抬起頭,沙啞地說道:「做妻子的在各方面都必須同意丈夫的話,不是嗎?」


他的話實在太荒謬了,凱蒂忍不住回嘴道:「如果,」她露出一個幽默的微笑。「他的話有理的話,爵爺。」


他揚起一道眉毛。「你在和我爭辯嗎,夫人?竟然在我的新婚之夜。」


「這也是我的新婚之夜。」她辯駁道。


他發出一聲輕笑,然後搖搖頭。「看來我必須懲罰你。」他假裝嚴肅地說道。「可是該怎麼做呢?是該摸你?」他的手撫過她的一邊乳房,然後是另一邊。「還是不摸你?」


他抬起手,傾過身用噘起的嘴,在她的乳尖上輕吹。


「摸我。」凱蒂喘息道,將身子弓起。「摸我吧!」


「你這樣認為嗎?」他微笑道,動作緩慢得像隻貓。「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麼說,但不摸也有它的好處。」


凱蒂盯著他。他跪在她身體上方,像一隻原始動物準備攻擊獵物一般。他看起來狂野不馴、一副勝利的表情,而且具佔有性。他濃密的棕色頭髮垂在額頭上,看起來像個男孩般,但他的眼睛則露出屬於成熟男人的欲望。


他想要她。真令人興奮。他或許是個男人,因此能夠在任何女人身上找到滿足,但此時此刻,他是想要她的。這一點凱蒂很確定。而這讓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知道他對自己的欲望令她大膽起來,她伸出手摟住他的頭部後方,將他往下拉,直到他的唇距離她只有一寸之遙。「吻我。」她命令道,對自己聲音中的急迫感到驚訝。「現在就吻我。」


他露出一個微微驚訝的微笑,但在他們的唇相觸之前,他說的是──「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柏夫人。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然後一切似乎都是同時發生的。他的唇吻上了她,逗弄著、探索著,而他的手則將她抱成坐姿。他的手指敏捷地解開她禮服的鈕扣,而當布料一寸寸地被褪下,她可以感覺到冰冷的空氣吹拂在她的肌膚上,露出她的肋骨、然後是她的肚臍、然後是……


然後他的手滑到她的臀部下方,將她的身子抬起,把禮服從她身體下方拉下。那份親密令凱蒂驚喘一聲。她的身上只剩下褻褲、長襪和吊襪帶。她一輩子從來沒有感覺如此赤裸過,然而每一刻、每一次,當他注視著她的身體時,都令她感到興奮。


「抬起你的腳。」東尼柔聲命令道。


她照做了,而他則緩緩地脫下她的絲質長襪。然後是她的褻褲,而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她已經完全赤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的手撫過她的小腹,然後說道:「我認為我的衣服穿得太多了,你不覺得嗎?」


當他站起身來,褪去他身上剩餘的衣物時,凱蒂睜大了眼睛。他的身體是如此完美,胸膛的肌肉結實,手臂和雙腿強而有力,而他的──


「哦,我的天啊!」她驚喘道。


他微微一笑。「這句話我就當作是讚美吧!」


凱蒂緊張地吞嚥著口水。難怪農場上的那些動物在交配時,看起來一點也不享受的樣子。至少那些雌的動物是如此。一定行不通的。


但她並不想露出愚蠢和天真的模樣,因此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吞嚥著口水,試圖微笑。


東尼看到她眼中的驚恐,溫柔地微笑說道:「相信我,」他來到她身邊,雙手捧住她的臀,將臉埋在她頸間。「相信我就是了。」


他感覺到她點頭,而他用手肘撐起身子,用另一隻手慵懶地在她的小腹上畫圓圈,然後越來越往下移,直到他撫過她雙腿間上方的一小撮深色毛髮。


她的肌肉顫抖著,他聽到她倒吸了一口氣。「噓。」他安慰地說道,傾身用一個吻引開她的注意。上一回他和一個處女做愛時,他自己也是個處男,因此他只能用直覺來引導凱蒂。他希望她的第一次會是完美的。就算不完美,至少也是好的經驗。


當他的唇和舌探索著她的嘴時,他的手則更往下移,直到他來到她的熱源中心。她再次驚喘一聲,但他並沒有退縮,只是不斷地逗弄和輕撫。而她的每一個呻吟和扭動,都令他滿足不已。


「你在做什麼?」她在他唇邊輕聲說道。


他對她微笑一下,一根手指則探入其中。「讓你感覺非常、非常地好?」


她呻吟起來,這一點令他十分愉快。因為,如果她還能說得出話來,那表示他做錯了什麼。


他來到她身體上方,用大腿將她的雙腿分得更開,當他的男性緊貼著她時,自己也發出一個呻吟。即使已經抵在那裡了,她的感覺依然如此完美,他幾乎忍不住想要立刻就埋在她體內。


他試圖控制自己、試圖保持緩慢和溫柔。但他的需求越來越強烈,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快、越來越粗啞。


她已經準備好了,至少就第一次而言。他知道第一次總是會帶給她疼痛的,但他希望那不會超過一秒鐘。


他將自己挪動到她的開口處,用手臂撐起身體,距離她幾寸之遠。他輕喚著她的名字,而她那深邃的眼睛,充滿著熱情地緊盯著他。


「我現在就要讓你屬於我了。」他說道,一邊往前挪動。她的身體緊繃了起來,而那份感覺是如此微妙,他咬緊了牙根。要迷失在這一刻,為了自己的歡愉而往前衝刺,實在太容易了。


「如果痛的話,告訴我。」他沙啞地輕聲說道,往前移動了一點點。她絕對是亢奮的,但她也很小,而他知道自己必須給她點時間,調適這份親密。


她點點頭。


他僵住身子,猛然感覺到心頭一陣刺痛。「痛嗎?」


她搖搖頭。「不,我的意思是,如果痛的話,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不痛,不過感覺非常……奇怪。」


東尼忍住微笑,傾身吻了她的鼻尖一下。「我以前對其他女人做愛的時候,好像沒有被人說成奇怪過。」


一時間,她看起來彷彿在擔心自己是否侮辱了他,然後她的唇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或許,」她柔聲說道。「你過去做愛的對象都是錯誤的。」


「或許吧!」他回答道,又往前移動了一寸。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嗎?」她問道。


他又移動了一下。「當然。」他輕聲說道。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是說,今晚……」


「我全裸的英姿嗎?」他打趣道,傲慢地揚起眉毛。


她迷人地瞪了他一眼。「我本來不認為這會行得通的。」


他往前移動一下。他已經很近了,幾乎可以將自己全部埋入她體中。「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嗎?」他反問道。


「當然。」


「你的秘密,」再衝刺一點點,他就全部被她的女性溫柔包圍了。「根本不是個秘密。」


她疑惑地皺起眉頭。


他微微一笑。「因為那全寫在你的臉上了。」


她再次皺眉,而那令他想要大笑起來。「不過現在,」他說道,裝出一本正經的臉。「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她注視著他,顯然在等他開口。


他低下頭,用唇輕吻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道:「現在你覺得怎麼樣呢?」


一時間她並沒有回答,而他發覺當她終於明白他在問什麼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已經結束了嗎?」她顯然不敢相信。


這一回他大笑了出來。「還早呢,我親愛的妻子。」他喘息著,用一隻手擦拭著自己的眼睛,另一隻手則撐起身子。「還早得很呢!」然後他露出較嚴肅的目光說道:「現在可能會有一點痛,凱蒂。但我向你保證,疼痛很快就會過去了。」


她點點頭,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已經緊繃起來,而他知道那只會讓情況更糟。「噓。」他柔聲地安慰道。「放鬆。」


她點點頭,緊閉著眼睛。「我已經放鬆了。」


他很慶幸她看不見他的微笑。「你根本沒有放鬆。」


她睜開眼睛。「我有。」


「我真不敢相信,」東尼說道,彷彿房間裡還有別人可以聽見他說話。「她竟然在新婚之夜和我爭辯。」


「我──」


他將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你怕癢嗎?」


「我怕癢嗎?」


他點點頭。「怕癢。」


她狐疑地眯起眼睛。「為什麼?」


「這聽起來像是個肯定的答案。」他微笑地說道。


「一點也──哦!哦!哦!」他的手開始在她腋下呵起癢來,她發出一串尖叫聲。「東尼,住手!」她喘息道,在他身下不停地蠕動著。「我受不了了!我──」


他往前衝刺。


「哦!」她喘息道。「哦,我的天啊!」


他呻吟一聲,簡直不敢相信埋入她體內的感覺會是如此地好。「的確,我的天啊!」


「應該還沒有結束吧?」


他緩緩地搖搖頭,而他的身體也開始那份古老的律動。「還早呢!」他低喃地說道。


他吻住她的唇,他的手則來到她的胸脯。在他身下的她是如此完美,她的臀向上抬起迎接他,起初是試探性地移動,然後則是配合著他熱情地扭動。


「哦,天啊!凱蒂,」他呻吟道,在那原始律動的一刻,他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你感覺真好。真好。」


她的呼吸越來越快,而每一個小小的驚喘都令他更為興奮。他想要佔有她、擁有她,將她摟在他身下,永遠不放開她。而每一個衝刺都令他越來越難顧慮到她的歡愉。他的心在叫喊這是她的第一次,他應該要先考慮到她,可是他的身體卻渴望著解放。


他發出一個沙啞的呻吟,強迫自己停止衝刺,大聲地喘著氣。「凱蒂?」他說道,幾乎認不得自己的聲音。因為那聽起來太沙啞、太遙遠,也太急迫了。


一直在左右搖擺著頭,緊閉著眼睛的凱蒂,猛然睜開眼睛。「不要停下來,」她喘息道。「請你不要停下來。我已經快……我不知道是什麼。」


「哦,天啊!」他呻吟道,又開始往前衝刺,弓起他的背,將頭往後甩。「你真美,實在令人不敢相信──凱蒂?」


她在他身體下方僵住身子,但不是因為高潮。


他僵住身體。「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他看到一抹痛苦──是情感上的,而非肢體上的──閃過她的臉龐,然後她隱藏了,輕聲說道:「沒什麼。」


「你騙我。」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撐著身子的手臂已經很酸了,但他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注意著她的臉──那張充滿痛苦的臉;雖然她努力想要掩飾。


「你說我很美。」她小聲地說道。


他盯著她看了整整十秒鐘,因為他怎麼樣也想不透自己說錯了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向不了解女人心。他本來覺得自己應該再說一次,說她的確是很美的,到底有什麼問題。但他內心的一個小小聲音警告他,像現在這種時刻,不管他說什麼,都會是錯的。因此他決定小心翼翼,只是呢喃著她的名字;因為他相信那是唯一一個不會讓他惹上麻煩的字眼。


「我根本不美。」凱蒂輕聲說道,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看起來完全地心碎的表情。在他來得及反駁之前,她問道:「你心裡想的是誰?」


東尼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當你跟我做愛的時候,心裡想的是誰?」


東尼覺得彷彿有人打了他肚子一拳,他幾乎無法呼吸。「凱蒂,」他一宇一句地說道。「凱蒂,你瘋了!你──」


「我知道一個男人不需要對一個女人有欲望,但依然可以和她做愛。」她哽聲地喊道。


「你以為我對你沒有欲望嗎?」他怒道。天啊!他幾乎現在就可以在她體內爆發,而他在過去的三十秒鐘一動也沒有動過。


她的下唇顫抖著,頸部的肌肉也顫動著。「你──你是否想著愛娜?」


東尼僵住身子。「我怎麼可能把你們兩個搞混?」


凱蒂感覺到自己的臉垮了下來,熱淚刺痛著她的眼睛。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哦,天啊!尤其是現在,可是那實在太傷人了!太令人傷心了,而且──


他的手猛然捧住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看他。


「聽我說,」東尼說道,他的聲音是平穩而緊繃的。「你聽好了,因為我只打算說一次。我渴望你、我為你燃燒。我晚上因為太想要你而睡不著覺。即使在過去我不喜歡你的時候,我依然為你痴狂,雖然聽起來十分瘋狂,一點也不合邏輯,但那是事實。如果我再聽到你說一句胡言亂語,我就會把你綁在床上,然後用上百種方法佔有你,直到你的傻腦袋終於接受你是全英國最美麗、最性感女人的事實。如果別人都看不出來,那麼他們都是該死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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