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門打開以後,我們迅速衝進房間。尖銳物劃破空氣的聲響此起彼落,絕大多數的鬃狼甚至還沒抬頭就已經昏過去了。
「啊,上校。」組長高聲說道,揚了揚抵著聖地牙哥腦袋的大口徑手槍。「好好合作的話,就不會有人受傷。」
上校胡安愣了一瞬間,其中兩個組員就將鬃狼壓制並用束帶綁起來。
「沒必要那麼粗暴,各位。」組長嘆了口氣說道。「記得展現出教養。」
「你們想要幹什麼?」胡安站起身,四下張望了一下,顯然很快就得出結論。「黃金家派你們來的嗎?不管他們出多少,我們都可以給雙倍!」
「讓我這麼說好了,上校。我們更偏向……第三勢力。」組長說道,向胡安身旁的組員做了個手勢。「抱歉,我們需要你的授權。」
「你不知道自己在幹嘛!」胡安吼道,他的眼睛被塞到掃描器上驗證身分。「黃金家如果獨得元老院的合約,所有人都會完蛋!」
「我不太確定你在說什麼。不過如果能讓你安心一點的話,我們也會同步摧毀黃金家的系統。」組長將手槍插回腰際,把聖地牙哥扔到一張椅子上。
「什麼?」胡安看起來沒料到會是這個發展,困惑的打量著其他穿著戰術裝的組員們。「難道是德意志家?我就知道那些牧羊犬不會滿足待在北方……」
「不是。」組長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樣子。「不是只有你們貴族在乎這些事情好嗎?」
我聽到一些電子指示音,組員們操作著位在房間中央像是一條巨大柱子上的終端。組長看了眼自己的終端,搖了搖頭,表示尚未收到黃金家隊伍的確認訊息。
「你讓所有人都暴露在風險之中了!」胡安不放棄的說道,負責控制他的組員將鬃狼安置在一張空出的座椅上。「安第斯家、秘魯家、高地家、達爾文家、藪犬家……如果我們不在了,黃金家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們對於黃金獵犬們暴行的歷史非常熟悉。」組長淡淡的說道。「但我們更在乎底層一些的人。」他攤了攤手。「而且讓你們都重回起跑線,算很公平了吧?」
胡安像是被擊敗了那樣靠回椅背上,神情十分沮喪。
「你們逃不掉的。」胡安喃喃的說道。「沒有人可以捅了馬蜂窩還沒事……」
「盡力而為囉。」組長聳聳肩說道,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終端上。
我是有那麼一點點同情胡安,但如果大家的需求相互衝突,不得不犧牲其中一方的話,那當然是優先保護無能為力、沒有其他選擇的底層階級。
過了段時間,因為實在有點太閒,大家把地上東倒西歪的鬃狼們集中起來一個個排好躺在地上。但最終成果看起來太像大屠殺現場了,所以最後組員們作罷,試著找點其他事情做。
胡安發出一聲苦笑,搖搖頭重重嘆了口氣。
此時我剛好注意到,組長的身體明顯僵硬的那個瞬間。
一股不安自胸口中迅速蔓延,令我有種似乎看著腳下的地面開始塌陷的錯覺。
「撤退。」組長說道,在安靜的空間中能聽得非常清楚。
聖地牙哥和胡安動作一致的猛然抬起頭,耳朵直豎。
「什麼?」其中一個組員不可置信的吠叫道,在空間中引起了不小的回音。
「撤退。」組長再次以不容質疑的語調重複,同時將終端收回右臂的綁帶上,然後用手勢給出明確的命令。
我能感覺到愛德溫用力握拳的動作,甚至是那幾乎聽不見的低聲咽嗚。胡安好像鬆一口那樣,全身癱軟在座位上。而聖地牙哥沒有什麼反應,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靴子。
這個當下,我必須強迫腦袋暫時放空不要去多做思考,否則過於強大的衝擊可能會讓我失去行動能力。
遵從指令。
按照計畫。
依序撤退。
可是大概就因為切換成這種模式了,所以等我回過神來,只能看著數個場景慢動作似的發生。
「……保羅你在做什麼?馬上把手從控制面板上移開!」組長大吼著,同時將手探向腰際的槍套。
「對不起……」保羅聲嘶力竭的呼喊。「你們一定要理解,我的家人全部在他們手上!」
「住手!」組長扣下板機,彈殼自槍膛退出,槍口有束火焰如煙花般綻放。
一片血霧噴灑到空中,保羅的腦袋後仰,身體癱軟與破裂的護目鏡碎片一同落在控制室的地上。
許多組員拔腿奔向保羅原本在的位置,但更多人是震驚到無法反應。
胡安似乎和我一樣,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發生,無法理解事情怎麼突然急轉直下的。
然後,一聲轟然巨響將世界給吞沒。
蜂鳴器的高分貝噪音刺痛我的耳膜,強迫我自昏厥狀態中醒過來。
我一邊撥開身上的各種碎片,一邊咳出滿口的灰。試著站起來的同時,確認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麼太嚴重的傷害。
一聲粗俗的咒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趕忙過去把金屬管和瓦礫搬開。
「你沒事吧?」愛德溫將滿布蜘蛛網般裂紋的護目鏡拿下來問道,在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沒事。」我向他保證,同時迅速檢查斑點狗有沒有什麼明顯外傷。
「老天啊……」愛德溫喃喃說道,手中損毀的護目鏡掉到地上發出喀喀的撞擊聲。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有一片狼藉──室內近八成的空間都被塌下來的結構給埋住了,各種斷垣殘壁和扭曲變形的金屬彼此堆疊,裸露的電線不時噴出火花來。
還有任何人……活下來嗎?
照這個狀況看起來,離我們稍微遠一點的應該都被埋在下面了。當時除了我和愛德溫,附近還有組長、聖地牙哥和胡安。
當四周煙塵周圍散去一點,我終於辨認出不遠處那個模糊的輪廓──一塊超大的金屬碎片刺穿胸口,將他凌空釘在牆上──從仍然抓著的手槍,我確定那是組長。
我沒有看到聖地牙哥,可能還被埋在某個地方,或是被衝擊波推到不知哪去了。
或許可以先看看……有塊瓦礫堆動了動。
「那裡!」我高聲喊道,指向我看到動靜的位置。
愛德溫馬上理解過來,和我一起過去。在打算挖掘之前,愛德溫阻止了我的動作。
「先確認結構的穩定。」他指向附近東倒西歪的大型結構說道。
被愛德溫提醒以後,我才想起來相關的訓練內容。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評估,提供必要的支撐以後,開始移走大型的殘塊。
一匹鬃狼俯趴著,但下半身仍被埋在瓦礫堆中──是胡安。
「接下來要小心點。」愛德溫輕聲說道,似乎怕音量稍微大一點就有可能引起二次坍塌。
我遵照他的指示清理空間時,槍枝保險桿被打開的金屬碰撞聲讓我立刻回過頭。
「我真應該要殺了你們!」聖地牙哥不知道從哪裡爬了出來,用手槍指著我們嘶吼道。
「冷靜一點,現在房間的結構很不穩定。」愛德溫將雙掌向他攤開,做出安撫的手勢。「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也……」
「閉嘴!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去找你們!都是你們害的!」聖地牙哥控訴道。「我……我放了你們進來……」那個瞬間,他全身劇烈顫抖到看起來就要崩潰了。「我要殺了你們!」
「你先放下武器,我們可以……」愛德溫再次出聲,但馬上就被打斷。
「閉嘴!閉嘴!閉嘴!」聖地牙哥歇斯底里似的吼道。
「你當然可以殺了我們,請自便。」我的心情還沒有好到能夠陪不講道理的鬃狼胡鬧,情況已經夠糟了!「你也可以選擇來幫我們,看有沒有機會救出上校。」
說完以後,我就繼續先前被中斷的工作,沒有搭理聖地牙哥。愛德溫很快也回來幫我,有很多太大的碎塊我搬不動。
當鬃狼決定加入我們以後,效率大幅提高。
「我很抱歉……」當愛德溫最後前去確認支撐結構強度的時候,我低聲說道,希望聖地牙哥能聽見。
「不是你的錯。」他也使用同樣的音量回覆我,而我很清晰的聽見了。
「準備好,我數到三。」愛德溫給出指令,我和聖地牙哥各自從兩邊腋下托住胡安。「一……二……三!」
胡安成功被救出來,他的神情十分恍惚,但似乎在聖地牙哥的協助下能夠很勉強的行走。
接著,讓人聽起來極度不舒服的警告音取代了先前蜂鳴器的叫聲。
「現在又是怎樣?」愛德溫不悅的吠道。
「自毀保障系統,恐怕是順著安全系統感染的。」聖地牙哥五官糾結成一團。「我們得馬上離開這個房間,自毀第一階段就是安全系統的控制室。」
「可是……」我理性上能理解,但還是無法控制的看向瓦礫堆。「下面可能還有人活著!」
「很快就沒了。」聖地牙哥咬著牙齒說道,我能聽出他語氣中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要讓生還者再少四個的話,我們現在就得離開!」
面對這沒有需要爭論的情境,我和愛德溫立刻同意。
「從維修通道走,有艘小艇在水道裡等你們,和原定計畫一樣。」聖地牙哥替我們開啟通道,萬分幸運的入口沒有被掩埋或是故障。「我得帶上校前往戰情室,我們有機會終止自毀程序。」
「祝你們好運……」我低聲說道。「我真的很抱歉,沒有人想讓事情變成這樣。」
「顯然有。」聖地牙哥用鼻子噴口氣說道。「但說這些都沒有幫助了。現在黃金家獨占合約……」鬃狼的目光頓時抽離了起來,語氣憂心忡忡。「恐怕我們很快就需要正式的合作了。」
聖地牙哥沒有對這段陳述多做解釋,只是表明時間緊迫,而且周圍溫度上升的非常明顯。因此最後一次看過這片瓦礫推之後,我們各自分頭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