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看起來圖書館很適合你喔。」尼爾用他一慣似笑非笑的語氣,以過於積極的態度說道。
我將視線從「我們為何而戰」的口袋書上移開,看向剛剛說話的混血狗。
尼爾金黃色的毛髮閃閃發光,耀眼到如同太陽本身一般。
可是大概也就因為這樣,他眼中的陰影有時候會如此容易辨認。
但我們都很有默契的假裝沒事,即使清楚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永遠失去這個朋友──就像那些最後全部發瘋的黃金獵犬一樣,無法逃脫流淌於他們血液中的詛咒。
「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圖書館員把複雜議題包裝成喜劇,用幽默又好懂的方式呈現。」我在腦中回憶演講內容,試著用談話協助尼爾從那個狀態脫離──偶爾會有幫助。「我第一次理解什麼是出超和入超,還有這對於經濟體系之間的影響。」
「聽起來就超──無──聊。」愛德溫一點忙都沒幫上的拖長尾音吐槽。
不知道為什麼,斑點狗總是忽視尼爾的問題,就算最近他突如其來的暴力舉動愈發頻繁。上次愛德溫才被尼爾莫名其妙的揍到流鼻血,但隔天斑點狗就好像忘記這件事情那樣,繼續和混血狗有說有笑的玩在一起。
我總覺得這有點恐怖──或許愛德溫也有自己的詛咒?
「不會無聊啦,好笑的部分更多。而且我覺得很棒啊,館長還邀請我禮拜日去參加讀書會。」我瞥了尼爾一眼,他似乎沒有在聽。
「這樣不會有點危險嗎?」愛德溫也看了尼爾一眼低聲說道,像是想要尋求他的建議那樣。
「不會啦,大家人都很好!你們有想來看看嗎?館長說歡迎我帶朋友。」或許圖書館也會對尼爾有幫助,我有查到過類似的案例。
「大概是看你好騙吧,我就免了,可不想跟毛手毛腳的變態共處一室。」尼爾突然用雀躍的亢奮語氣說道。「不過愛德溫喜歡替人抬尾巴,他應該會很有興趣。」
空氣彷彿凝固了,溫度降到能凍住聲音那般,使得周遭瞬間只剩下沉默。
「那聽起來不錯……我可以陪你去看一下。」愛德溫別過頭,非常少見的露出受傷的神情。
但我可能沒有太多心力安慰他,因為突然湧起的淚水讓我不得不用力眨著眼睛,鼻子裡流出來的鼻涕也逼得我去抹了一下。
「嗯……」試著裝作沒事那樣的回應,但我都能聽出自己明顯的鼻音,甚至是無法掩飾的哽咽。
即使知道尼爾最後會離我們而去,但每一次被提醒都還是很痛苦。
混血狗眼中的陰影退去了,每次他發洩完都會暫時恢復──有時,那種對自己行為後悔莫及的表情比暴力行為更加難以忍受。尼爾張口好像打算要說什麼,但突然有個東西落下來,砸到了他的鼻子。
尼爾低頭看向地面,目光非常困惑。
接著,大把橡子就這麼灑在他頭上,讓混血狗顯然更困惑了。
我們對這奇怪的景象反應過來前,有另一個重很多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跌落進灌叢裡──他一邊揉著自己的屁股爬起來,一邊喃喃低聲抱怨──他和尼爾有著相似的外型,但那身上好質料的衣服,讓我馬上認出他的家世。
這是黃金家的貴族。
「來者何人?」尼爾似乎還處在混亂中,慌忙的在臉上撥著。
那匹黃金獵犬愣了一下,迅速的來回看過我們,表情顯得十分尷尬。但他很快便故作鎮定的用力清清喉嚨,同時以出身高貴才會擁有的優雅從容整理衣服,將卡在毛髮間的樹葉或小枝條清掉,好像他本來就安排自己要用從樹上掉下來當成登場手段那樣。
「在下達太安,」最後,他將掌心按在心臟上方,朝我們鞠躬致意。「在此聽候各位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