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他怎麼在這裡?」婉如疑惑地嘀咕。
僅能容身兩人並行的對街巷口,在昏黃路燈點亮的瞬間也跟著醒來,燈下站著少年和黑狗。巷子被捲成狹長的紙筒,藉著路燈「暗中」窺視。
少年用低調的方式站在最明目張膽的地方,怕看見的人沒看見,沒被看見可能還不是最糟的,有時候即便被看見,自尊換來的都是偽善的解釋。他習慣處於這樣不完全的明、暗,似乎讓他感到安全,至少在那些讓他已無力憤怒的偽善之下,幽暗可以成為他失望的保護色。
「林…婉如?」少年只聽熠星說過一次,就記住了。
「怎麼站在這裡?吃晚餐了嗎?」婉如走近,順手將單側瀏海撥耳後。
「要不要…來我家吃?」間斷拼湊出的邀請,像經過一陣奮力擰乾的濕毛巾,終於滴出幾滴水珠。
「現在,我也是不怕狗的人了!」婉如狡詰一笑,看向熠星。
「我自己煮的。」他看向地上,不想也不敢直面拒絕。
少年的影子橫過婉如身後,成為一條紐帶。婉如不清楚少年的來歷,但他的矛盾,她懂。
停頓半秒,抬頭看向燈下的少年,那眼神像剛盛過雨水的屋簷偶然間被陽光照亮,閃動的光芒被隱藏進垂著的睫毛。
「走吧!你帶路。」
「你認真要去小弟弟家吃飯?」熠星輕笑一聲,向婉如確認。
婉如豪不猶豫的回答。
「嗯。」
巷子盡頭,大小錯落的磚紅砌成抖上台階,寬窄不一有時剛好是一個腳掌的大小,有時得墊著腳尖。婉如索性微墊腳手扶著鐵欄杆作支撐,輕點磚頭的腳步聲踏出穿高跟鞋走路的錯覺。
步上平坦的水泥地,婉如終於放下腳跟,那棟小平房佇立在月光下,靜得像好不容易睡著的頑童。少年熟稔地從幽暗中摸到開關,瞬間點亮了屋內。
「你都是自己回家嗎。」婉如看著少年徑直走向冰箱的背影。
「還有歐告。」少年蹲著翻找冰箱內的食材。
「打算煮什麼款待難得的客人?」冰箱上方用磁鐵釘住泛黃老照片吸引婉如的目光,老婦人浮出淡淡青筋的雙臂環抱眼神炯亮的男孩,像老樹用盡最後的聲息匯聚搜羅養分的根系,只為守護初生的果實。
「我們會不會吵到你的家人?」婉如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不會。」少年的背影停頓了幾秒,塑膠袋婆娑摩擦的聲音嘎然而止。
「那貴客可以點菜嗎?想吃番茄炒蛋。」婉如打破尷尬的靜默。
「可以,剛好都有。」
「對了,都忘了問你的名字?」
少年停下翻找側著臉看婉如,既羞怯又隆重的介紹。
「江燁,火華燁」。
「燁,盛也。」婉如接著又說。
「江上燁亮的明鏡。」
婉如認真琢磨少年的名字,像說出困惑住少年的咒語。這是一段祝禱,不是詛咒。他是知道的,只習慣了名字被誤唸,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真解析他,對於婉如的解讀比起那些文縐縐的內容,更困惑的是他不覺得自己有她所謂的燁亮的光芒。
「妳不是理工女嗎?」熠星困惑地問,深怕自己遺漏了每一個部分的婉如。
「從定義推論不可以嗎?」婉如曲著食指頂住下巴,斜著頭看向熠星。
「調皮。」婉如的側臉捕捉住熠星的目光,忽然發現她還是那個熟悉的她。
「那我的名字你怎麼解?」熠星走向安穩椅著牆的婉如,低著頭把空氣揉合成落在後頸灼熱。仰視著他的眼睛,像已經閃爍了幾萬光年的星塵,在仰頭的此刻不偏不倚,被發現了。
江燁迅速轉頭,若無其事對著冰箱。
「欸..你們去約會算了?明天記得來家長會就好。」
—
倆人一前一後走在來時的巷子。
婉如轉頭看向後方,他握著開手電筒的手機緊盯地上她的步伐,她停下——
路燈輕輕揭露出潛伏在黑暗的他,落下的每一步原來都有他的光,自然得像原生的路燈,自然到婉如習以為常。
「現在要吃什麼?」婉如開口問愣在燈下的熠星。
沒等熠星回過神,接著說。
「想吃之前常吃那家…夠臭的臭豆腐。」
「嗯。」
「還好,你還有這個陋習。」熠星說得很輕。
「說得好像我是個聖人。」
「為師這就幫你開光!」婉如墊起腳尖,用食指點了一下熠星的眉間。
「師傅怎麼會約我…廟口見?」
「為師做了件大事!」
婉如拿起筷子在空中夾了兩下。
「喀擦!喀擦!斬桃花!!」
「妳還迷信了?」熠星邊用鐵製小湯匙幫婉如加辣和蒜蓉。
「辣椒再多一點。」
「再多,吃了會噴火。」說完便把調料移到婉如勾不著的地方。
「吃得不開心,就不會噴火嗎?」婉如撅起小嘴。
「等我一下。」
婉如趁空檔加了一把調料,再順手牽羊夾了熠星盤裡的泡菜。
「林婉如!」做了虧心事婉如抖了一下後便強裝鎮定,大口開吃順便煙滅證據。
「吃慢點。」熠星皺著眉頭,放下紙盒裝牛奶在桌上。
「咳…咳咳..」婉如嗚住嘴咳了起來,邊覺得等下她就要被識破了。還來不及想對策 ,咳完便是衝破鼻腔的刺痛,被擠上眼眶成鐵證一般的淚珠。
「辣。」都被發現了,索性吐出麻木又發燙的舌頭,想恢復點知覺。
「小噴火龍,喝點解辣的。」熠星打開牛奶推到婉如面前。
喝了幾口,好不容易緩過來。
「噴火表演真精彩!」
婉如羞愧得低下頭緊抓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