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霜走出機場，空氣潮濕，雲層壓得低低的。司機早已在出口等候，迅速接過她的行李，態度禮貌又疏離。
車窗外的城市快速後退，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在這裡出生，卻在國外長大，童年的記憶殘缺不全，只剩下幾幅影像——老宅的影子、沉默的大廳、父親冷峻的臉。
老宅大門依舊沈重，院裡的人影零散，像誰也沒在等她。大廳裡，家人們神情平淡，宛若接待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大哥葉承睿站在一旁，面色如常，不冷不熱。
「清霜，這是你弟弟，葉璟。」父親淡淡地說，語氣輕得近乎無關緊要。
葉璟，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名字。
男孩朝她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壓抑的好奇與不安。
「你好。」葉清霜回禮，聲音平和，眼神沉靜。
「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父親的語氣依舊不容置喙。
她轉身，走向自己久未踏入的房間。門闔上，隔絕了大廳的冷氣，也隔絕了那些聲音。
葉清霜坐回書桌前，手指在木面上輕輕劃過。家具擺設幾乎未變，一如她離開那年。
手機震動，是韓芷的訊息：「霜霜，你到了嗎？」
她笑了笑，回覆：「到了，一切安好。」
這樣的問候太熟悉了，讓她短暫地鬆了一口氣。韓芷是她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人，那種親密不是因為時間長，而是在她身邊時，她可以暫時卸下武裝。
門被輕輕推開，女傭低聲道：「大小姐，晚餐準備好了。」
她點頭起身，走出房間。
餐廳裡燈光明亮，但照不暖桌上的沉寂。
葉清霜坐在邊緣，姿態端正。
大哥葉承睿低頭吃飯，一言不發；父親神情淡漠，連眼神都未施捨給她。
葉璟坐在對角，悄悄觀察她，像試圖拼湊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姐姐」是什麼樣的人。
直到餐桌過半，父親放下筷子，語氣不溫不火：「關於你的婚事，我已和毛家談得差不多了。下個月訂婚。」
空氣凝結。
葉清霜抬眼，望向父親。「我知道了。」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反抗。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告知命運。
飯後，她走出餐廳，廊道寂靜無聲。牆壁泛著歲月的冷意，像一層難以剝離的壓力。
轉過樓梯轉角，葉璟站在欄杆邊，似乎在等她。
「姐姐……我是葉璟。」他開口，語氣小心翼翼，像怕驚動了什麼。
她頷首：「你是幾歲開始住進來的？」
「八歲。之前都住外面……最近才讓我回來。」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卻有某種壓抑的落寞。他忽然低聲問：「妳剛才吃得很少，是不舒服嗎？」
她笑了笑：「只是太久沒吃這邊的菜了，還沒習慣。」
兩人之間的氣氛剛稍顯輕鬆，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安靜——
「走廊不是讓人閒晃的地方。」葉承睿站在樓梯轉角，眼神冷淡。
葉璟瞬間站直，像被掐斷聲音的琴弦。「我……只是路過。」他小聲解釋。
葉清霜仍舊溫和地說：「早點休息。」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她回到房間，拉上窗簾，燈光漸暗。她靠坐在沙發上，手機螢幕亮起，手指在聯絡人中停留了幾秒，撥出電話。
「霜霜？」電話那頭的韓芷聲音熟悉又明亮，「還好嗎？」
「嗯，還活著。」
「還能開玩笑，看來氣色不錯。」
「他們提了聯姻的事。」
「是那個毛家？那混蛋？這是想把妳賣掉嗎？」韓芷語速一快，情緒全寫在聲音裡。
「我沒得選。」
「別鬧了，妳怎麼可能沒得選？要不要我飛回來？」
「不急。」
「那妳打算怎麼辦？」
「調查他。毛志昇，我想知道他的一切。」
電話那端頓了一下：「妳這是打算……反將一軍？」
「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我不會就這樣答應。」
她掛了電話，手機放在床邊的矮櫃上，靜靜看著天花板出神。房間很安靜，除了牆上的鐘聲，一點點滴滴地流逝時間。
葉清霜翻了個身，閉上眼，但腦中仍是白天的畫面，父親冷淡的語氣、陌生的弟弟、那場無聲的晚餐。她側臥，指尖微微蜷起，像握住什麼也像什麼都沒握住。窗外天色漸漸發白，而她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樓下傳來女傭們的竊語。
「聽說大小姐是為了聯姻才被叫回來的。」
「從小就被丟到國外，現在要她嫁人了才想起她是葉家人……」
她腳步不急不緩地走下樓，眼神冷靜，女傭們立刻收聲。
她邊喝水邊拿出手機，新聞頭條上赫然寫著：
《葉家千金低調歸國，毛氏聯姻初現端倪》
《毛少爺訂婚在即?昨晚仍現身酒吧》
《雙方不否認，毛葉聯合成定局?》
她冷笑一聲，喃喃自語：「還真是急不可耐。」
辦公室內，落地窗灑下的陽光將原木桌面染上一層金。周平辰坐在黑色真皮椅上，目光盯著手機畫面。那是一張昨日機場的照片，背影冷清卻耀眼。
「這是真的？」他聲音不大，卻冷得讓一旁的助理一震。
助理站在辦公桌前，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葉大小姐昨天剛回國，確實被葉家安排住進老宅。但聯姻的事，目前尚未有官方證實。」
周平辰緩緩靠回椅背，長指握緊手機，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
「她真的回來了。」他的語氣低沉，眼神卻越來越清明。腦海裡浮現出少女當年在圖書館角落看書的樣子、她在校園裡淡淡一笑、還有那一夜她送他到機場時，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如果我們有緣，再見吧，周平辰。」
他一直以為，那句「再見」，真的就是結束。周平辰猛地站起身，扣上西裝鈕釦，目光凌厲。
「放出消息，就說我周平辰要向葉家提親。」
助理震驚抬頭：「周總，現在就做這件事會不會太突然？」
「不會，我不想再錯過了。」他淡淡說道，轉身望向窗外陽光燦爛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