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空的盤子,剩下一點殘漬的酒杯,安靜且駭人的空間,只要父親一開口,等待我的將會是來自董事會會長的質疑。
「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讓林洪宇當上組長,用捧殺的方式才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議,你現在把他開除是什麼意思?」
父親用最溫和的口氣質疑,眼神溫柔但卻是一把銳利的刀刃,隨時都有可能將我剔除學校,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學校,發現了……之前被我們忽略的重要資訊。
「父親……開除林洪宇是為了殺雞儆猴,學校正在走向衰亡,我相信您讓我進到學校不只是要讓我練習當老師,我想你也希望我觀察一些不合理的事物吧?」
「你要警告的猴子是誰?恩基嗎?我們是絕對不會對他下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父親冷冷地說到,我的軌跡似乎早已被他發現,毫無偏差的說出了我的計畫和最終目的,一時間使我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因為父親的立場明確,不可能開出恩基……
「可是!現在升學已經走向多元化,如果我們都只會培養考試機器的話,那我們總有一天一定會跟不上時代被淘汰的!」
「我們需要培養考試機器嗎?那些富家子弟需要考試嗎?」
我頓時愣住了,沒想到父親會這麼說,他根本不在乎後面普通學生的死活,只要顧好前面的,其餘的能不能上大學?在學校過得如何?在班上的人際關係如何?這些都好像跟董事會無關……
「李爾森!身為長子的你應該意識到一件事,快沒落的私立學校才要積極辦學,你應該把我們學校想成一家公司,目的就只是為了更方便的在政商圈活動,其餘的平凡人,我一點都不在乎。」
「所以您是在指責我做事太莽撞?還是指責我為人太過正義?」
父親鄙視的看著我,伸手示意管家倒酒,搖動高腳杯中的紅酒,但詭異的是,父親卻刻意搖得很大力,其中幾滴沾到了餐巾上,但他似乎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李爾森!如果你為了這一點點的學生反應很大的話,你最終只會染得自己一身腥。」
父親將酒杯的紅酒一飲而盡,看了眼桌上的污漬,我希望的雙贏原來這麼遙不可及嗎?
「你開除林洪宇我沒意見,但是你要開除恩基,董事會絕對會是你最大的敵人,你想清楚了。」
說完,父親便離開了,與其說是提醒,還不如說是威脅,我只能將這個想法壓下,但這並不能抹去我要剷除恩基的野心,我就等……等到我掌權的時候,我一定會做得比父親優秀。
「今天我們這節邏輯思辯要討論的是……」
在教室裡上著邏輯思辯的通識課,本來是想說可以增強自己思考的反應速度,結果這個老師教的是快思慢想的概念,主要也是在講換為思考,將一個事件用不同的角度去看之類的。
起初會選這個通識單純就是我太閒,想說上完微積分中間空兩堂才上體育,所以想說隨便修一堂來賺學分,沒想到當初跟我一起選的好友全都沒上,全班剩我一個修這個課。
但現在退選也來不及了,都怪我太信任學校的系統,加退選在同一周,以為好友加選能選上,沒想到還是沒選上,獨留我在這跟一堆不認識的在這,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我們先講一下期中跟期末的報告,主題自訂,但要在期中的時候交書面,期末上台,各位這樣有聽懂嗎?六個人一組。」
不會吧……這個老師開學沒多久就要分組報告……其他人都是跟認識的同學一起,我該找誰啊……前後左右沒一個認識的,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得主動出擊!
「同學!請問可以跟你們一組嗎?我題目什麼的都想好了喔!」
「不了……我已經有組了……」
我就這樣問了一圈,但都沒人跟我一起,於是我只好去問老師……
「老師一個人一組可以嗎?我已經想好題目了!我想做關於『不適任教師』的議題。」
「題目不錯!組員的話……如果真的沒有,那就自己一個人一組吧!」
怎麼又是我要帶人的節奏……我要帶一堆躺分仔,每次都這樣,上學期也是,班上的同學多數都在報告躺分,更別說通識了,找宿主為首要目標,能力太強的多半都會被寄生蟲盯上。
今天我並沒有回去教書,並不是因為今天滿堂的原因,而是我不想像隻喪家犬的回去,我想恩基應該有聽到我想把他剷除的風聲,但無奈的是父親站他那邊,這會讓他更囂張。
我請張盈枋幫我帶課,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到最後我還是得回去面對,面對那個烏煙瘴氣的學校……
隔天我來到辦公室,隨意地將物品擺放,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卻不料恩基閒來沒事找麻煩,輕輕靠在我的桌邊,像是有意挑釁般,輕咳兩聲,將一張通知書遞給我。
「臭小子~你還小召集董事會剷除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看到這張是什麼了嗎?『董事會』要升我為副校長~」
看著通知書,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也可能是想將恩基捧殺,畢竟校長跟副校長基本上不需要任職教書,也就是說……不對!交涉活動都是由這兩個職位的人做,父親到底要做什麼……
「我在這邊先祝福你,但說我要聯合董事會將您剷除,這……應該不是我能一語撼動的決定吧?」
恩基笑的奸詐,拿走了我手上的通知書,雀躍地走回座位,提拔校長副校長需要董事會投票表決,人數過半才能執行,依照副董事長在裡面的勢力,我不認為這張通知書是有經過正常流程下來的。
我翻閱著微積分的課本,一邊複習一邊看時間,距離第一節上課還有半小時,不得不說,下學期之後感覺更硬,兩邊忙得我感覺有些喘不過氣,現在父親又要我不干預管理,這讓我更不想待在這了。
明明還沒當上合法的教師就已經對這個職業倦怠了,甚至希望董事會能在下學期的時候開除我,這裡只是一家公司,根本不是什麼教學的神聖殿堂,也難怪新人留不住,一堆老屁股在那獨佔資源。
「李爾森……你怎麼看著書發呆?」
「我想到一些事而已,怎麼了嗎?」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還有二十多分鐘,高鴻銘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慌張,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問我怎麼了,你不知道今天要升旗嗎?」
聽到高鴻明這樣一說,我連忙將課本放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一路小跑到室外,尋找自己帶的班。
「老師……你今天是不是穿錯鞋子?」
被這麼一說,我快速地低下頭,疑惑自己哪有穿錯,抬頭看著窗戶自己的倒影,這個同學說的沒錯,我確實穿錯鞋子了!我居然脫線到穿全套西裝配運動鞋,扯的是我還配白色運動鞋。
現在回家換已經來不及了,我也沒在辦公室放皮鞋,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悄悄的多在學生的身後,試圖掩蓋鞋子的不完美,卻不料父親也出現了……
「身為董事長,我有幾句話要說,再過幾個禮拜就是學校校慶了,我希望各位能穿著正式的整套制服,然後穿皮鞋。」
父親有意撇了我一眼,似乎是看到我腳上的鞋子,眼神似乎有些不悅,就好像是說我怎麼可以穿得如此隨便,他營後轉頭看向恩基,招手示意他上去。
「各位同學,你們看恩基老師,這就是最標準的穿搭方式,西裝、皮鞋、領帶、襯衫。」
「是是是~父親大人說的對~」
你在台下碎念著,雙手抱胸,似乎對父親的舉動感到很不滿,眼神很是不屑,身為普通班的學生,你的舉動簡直是螻蟻對抗巨獸,毫無勝算,但我只有選擇退出的權力,沒有阻止你的能力。
「你知道父親要升恩基為副校長嗎?」
「這樣啊……以為保護起來就可以免除被針對的命運嗎?走著瞧吧!」
我輕拍你的肩膀,微微地向你搖頭。
「這三年好好度過,忍一時風平浪靜,等我們有做到董事長的位子時,要搞改革也來得及。」
「你怎麼知道來得及?你認為父親會在你學業完成後將位子讓給你嗎?想太多了吧?你不能把他當父親來看,他就是個自私的商人!不然你想你為什麼能當李家的長子?」
我沉默了……身為李家的長子,我不願因為此鬧得家庭革命,但我很為難,我想成為父親驕傲的優秀人才,我也想和你一起政治這所學校,更貼切地說……我不想作李家的『長子』……
或許父親選我當長子並不是因為我特別的聰明,而是我比你來的聽話、好控制,聰明只是個幌子,父親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察覺到這件事,所以把你當成次子,這樣你就無法干預他的『完美帝國』。
第一堂課我走回班上,教書變的敷衍,照著考卷給的答案念著,反正這群高三考卷也是愛寫不寫,學校給分科的模擬考考卷簡直消化預算,這群頂大班的早就繁星通過野大學了。
撇了一眼台下的學生,果不其然睡覺的睡覺、看小說的看小說,看漫畫的看漫畫,甚至有幾個翹課都不知道去哪了,希望是在電腦教室打備審資料。
「喂!你怎麼都不點名?會不會連簽名都不簽了?」
鐘聲還沒想,我便想逃離這件教室,在高三的教室點名,無疑是件愚蠢的事,除了會引起這些富家公子哥不滿外,還會引起不小的紛爭,畢竟這裡不是學校,是一間快速拉攏關西的『公司』……
「反正有沒有被登記曠課對你們而言根本沒差吧?至於簽名……抱歉我真的忘了……」
回到辦公室之後,隨手將東西放著便去趕捷運了,真不知道我都上大學了為什麼還要上國文課,老師還是出了名的大刀,當人都當一半左右,我根本不敢在ㄊ的課上遲到。
「你要去哪裡?爾森老師……」
一個學生抱著模擬考的考卷跑了過來,我不記得我有教高二的學生,更仔細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考卷,上面寫著『分科』二字,看來是高三的學生,但他手上拿的是生物的考卷啊!我又不次教生物的,這傢伙怎麼會找上我?不是應該去找高鴻銘嗎?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是要問生物的話應該要去找高組長才對。」
我笑揮手回應道,隨後翻了幾頁,有個題號明顯的被圈起來的,但這個圈指向的位置不是底下的算式,也不是一旁的答案,接過他遞給我的考卷,那個箭頭指著一行字,而這行字讓我瞬間冷汗直流。
『老師是違法的大學生吧?』
我看了一眼那個學生,驚訝他是怎麼知道的,我明明做得毫無破綻,他看起來不像董事會那群人的孩子,也不是家長會的,我只踏進過他們班一次,也就是高鴻銘叫我代課的那次。
「同學~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有的玩笑可不能亂開喔~」
「老師現在要做去公館站上課吧?你是那間學校的學生吧?」
這是威脅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也不打聽打聽我父親的名號,冷靜下來之後將考卷遞了回去,鄙視看著他,只不過是個放牛班的學生,我居然因此亂了陣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董事會默許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撼動我分毫,我告訴你一個有效的辦法,去找記者,把這件事鬧大,但我想他們應該也會把這件事壓下來。」
我之所以這麼說便是要與父親對立,既然開除不了恩基,那就讓那些瘋狂的記者將一件件醜事曝光,我倒要看看父親能擋多久,正好恩基當上了副校長,就讓他來扛下一切的輿論壓力吧!
呈上捷運,我簡直天才!透過別人的手來做這件事,外加我本來就不想做了,為了避嫌將我開除正好,這個地方……既然我改變不了,那就靜靜的看他腐爛,畢竟我也不是李家真正的『長子』。
「臉色這麼陰險,我是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嗎?」
坐在旁邊一同上課的好友問道。他身後的映照出我可怕的面容,我快速轉換臉上的表情,裝沒事的抄寫著白板上的筆記。
但發呆這麼久的我早已不知道老師在講什麼,隨便的找了一空位寫上,無聊的在一旁畫著畫,消磨著時間,邊畫邊想下一步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