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認為德魯尼和里歐已經逃出宅邸,所以全部跑到街上去追,蘭蒂爾卻留在家裡。
她並不認為身為受害者的里歐,有任何理由要和德魯尼一起逃跑。
憑著直覺,蘭蒂爾來到廢棄待拆的馬廄。果然,在馬廄最深的角落,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膝縮在那裡。
蘭蒂爾小心地靠近,「里歐。」
里歐全身劇震,膽怯地抬頭看她。
「放心,我不是來抓你的。」
里歐稍微放鬆了些,又垂下了頭。
「我聽到他們在外面說,要送我上法庭,我很害怕……」
蘭蒂爾在他身邊坐下,「你沒做錯事,不用擔心。」
里歐無力地搖頭,「我搞砸了。我應該待在房間裡,不該跑出來大叫。明明說好了,無論如何都要留在德魯尼身邊,而且不能出聲……」
蘭蒂爾察覺到關鍵字,「你跟誰說好了?」
「只要再等一下,詹姆斯就會來救我了。可是我喝了茶,變得很奇怪,然後德魯尼靠過來動手動腳還脫我衣服,我越來越害怕……」
「里歐!」蘭蒂爾打斷他,「是誰派你去德魯尼房間的?」
「海莉葉小姐。她說德魯尼對廷達利家族非常無禮,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他趕走,還說這事只有我能做。」他用力忍住眼淚,「我還以為,終於有人知道我不是只會鏟馬糞了……」
蘭蒂爾長長地呼了口氣。
她早該想到會有這一招。就算瓦倫堡公爵夫人把里歐拖去逼問,這場陰謀最後也只會查到海莉葉為止。而海莉葉一定會拼死攬下所有責任,絕不會讓火燒到勞倫斯身上。勞倫斯頂多被扣上「管教僕人不力」的罪名,口頭懺悔個幾句就沒事了。
果然厲害啊,勞倫斯。
不過蘭蒂爾也明白了,為什麼勞倫斯明明奸計得逞仍然滿臉懊惱。因為事情失控了。
他本來只打算讓里歐去勾引德魯尼,再讓詹姆斯捉姦在床,讓德魯尼受制於他,誰知里歐把事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得要花好幾倍的力氣收尾。
所以里歐才會說自己搞砸,顯然海莉葉或詹姆斯已經訓過他了。
此時蘭蒂爾也只能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里歐轉頭,布滿血絲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的襯衣永遠也洗不乾淨了。那是我最好的衣服,卻……」他一陣反胃,沒再說下去。
蘭蒂爾很清楚,醫生說里歐沒有受到傷害,只限於他沒受到外傷,但他真正的傷口是在醫生查不到的地方。
她還在思索該怎麼安慰里歐,他又開口了。
「妳知道,對不對?我一直在想,妳為什麼要叫我小心。其實妳早知道他們要叫我做什麼,可是,可是妳卻沒有告訴我……」
蘭蒂爾一時啞然。所以變成她的錯了?
「為什麼要我告訴你?那是你的任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
里歐跳了起來,「我沒有,我不知道!海莉葉只叫我去接近德魯尼,取得他的信任,她從沒說過要我做這麼噁心的事!」
不可能,蘭蒂爾心想。勞倫斯和他的心腹不會把重要任務交給狀況外的人處理,他們一定會事先交代好工作的內容。
顯然里歐剛得到賞識,得意忘形以為自己做得到,事到臨頭才發現他根本沒準備好,更沒想到德魯尼會下藥。
要是當初米莉安能夠順利爬上德魯尼的床就好了,至少她胸有成竹,毫不怯場,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蘭蒂爾決定好好教育一下這孩子。
「那麼,如果我事先警告了你,你會怎麼做?你會直接告訴海莉葉『這種事我不做』嗎?你會辭職嗎?還是乖乖回來鏟馬糞?」
這回換里歐無言了。
「你顯然還沒搞清楚在宅邸裡工作的規則。當主人或上司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去做某事的時候,你就得『不惜一切代價』去做,再困難也得辦到,辦不到就辭職回家。你既然豪爽地接下了任務,就沒有權利怪罪別人。別的不說,我都已經提醒你小心了,你為什麼不小心一點?為什麼還要喝他的茶?」
辭職回家雖然不是個好選項,但在這種三觀不正的地方討生活,本來就要做好覺悟,或是畫好自己的底線。
如果勞倫斯當初是要求她去色誘德魯尼,她也只能認命去做,為了她真正的任務——打倒魔王拯救家人。但是里歐明明可以離開卻還是留下,這就真的怨不得她了。
里歐怔怔地看著她,隨即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早該聽妳的……」
蘭蒂爾歎了口氣,輕輕抱住他,又重覆了一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為里歐想好了在主人面前的供詞:他因為不識字,很仰慕學識淵博的德魯尼。當德魯尼提出晚上私下教他識字的時候,他欣然赴約。沒想到喝下德魯尼泡的茶之後,他卻全身發熱意識不清,這時德魯尼露出真面目對他伸出狼爪,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逃出房間求救,然後就昏了過去。
里歐練習了幾遍,等到背得滾瓜爛熟,表情也練得差不多之後,蘭蒂爾就帶著他走出馬廄。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驚恐的叫聲:「呀啊啊啊啊!殺人啦!」
蘭蒂爾心中一沈:德魯尼真的沒命了!
然而當她趕到案發現場,卻發現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並不是德魯尼,而是瓦倫堡公爵夫人的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