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他最喜歡Felix Vallotton的作品後,就消失了,正如我告訴他我不會跟他上床,我也消失在他生命中。
無論他說過多少斬釘截鐵的話,我想也是如夢似霧,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送我花的男人。
開著他的車搭著古典音樂載我去基隆走走。那台白色進口車裡,有少許灰塵沾染的舒服皮革襯著他,從車頂揮灑而下的陽光,我在他的雷朋墨鏡中看見灰色的自己。
那個送我花的男人,忘了帶花給我。
我說沒關係,你放了古典樂。我最喜歡德布西,他也是,他也不喜歡交響樂,於是我們在琴聲伴奏之下,淹沒在車陣之中。
塞車的時候,我們聊到荷蘭有自行車高速公路的事;能看見山與海的時候,我們說起對兩者之間的情感,我覺得凝視大海的時候,大海會以陣陣浪潮回望而來;沈浸在山林之中的話,山神會藉芬多精懷抱著你。對於我們來說,山就是山,但海卻不只是海,有溫暖的海水、死黑冰冷的海水,你說在英國,就算海水再冰,你還是會去游泳。
在英國,那些有著前妻填滿的日子,究竟有多少顏色呢?
在去茶室之前,我們隨便吃了一家餐廳,無所謂的定食套餐之中,他說了身為一個迷人男子會說的話。說完他看著我,用如同琥珀烏龍般溫潤的瞳孔看著我,我似乎感覺到好久不見的情感,那個泫然欲泣的悲哀種子,用捏死一隻青蛙般的力道輕輕纏繞住我的心臟,我知道我的時辰到了。
那個送我花的男人,今天也是一樣帥氣。
他穿著墨綠色的西裝外套,輕輕攔住我,我們並肩而行,在茶室中吃了點心與茶,南棗核桃糕的橫切面留下刀子崎嶇的紋路,如同世間相遇的人一樣,看似交集,卻又不交集也罷。隔壁桌的大哥戴著浪琴的手錶,先行離去。天氣驟變,陰天之中我們啟程歸返。
他總是說著要名留青史,圖畫與文字不同,文字會變而圖畫卻不會,如果能在他的作品中看見一絲他的靈魂,他就能永遠活著。我不知怎麼回答,於是我們就此陷入靜默,很奇妙的是,我居然不討厭這個安靜的片刻,就好像我們本該就是如此。我突然好奇,在你眼中,我會是什麼顏色?但我終究是沒能開口。從他的墨鏡看著的我,永遠掛著一幅黑色。
他是一個藝術家,連說話都充滿藝術。
他從草稿、上色到收尾,都如此用心。
他給了我一點可能性,但無論我再怎麼特別,我終究不是他要的人。
當他簽完名的那刻,我就會被搬進倉庫中,成為其他畫作的一部分。
掛在他家時常看到的那幅畫,或許終究也只是一種習慣。
追求美麗事物的人,不需要「然後」,也不需要「最後」。
「他既懂得沈默的時刻,也懂得說話的時刻。他不想用遺忘去消除痛苦,卻用希望去安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