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碎裂的爐心與虛假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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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

對於城牆上的指揮官艾瑞克來說,這段期間,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時刻,但也……比他預想的要好。

他站在城牆上,望著城外那片由矮人軍隊構成的、堅不可摧的「鐵盾」。一萬六千名鐵衛隊主力,在「熔爐之心」結界的庇護下,如同一台巨大而非常的有效率的絞肉機,無情地收割著魔物潮前鋒的生命。

長矛從盾牆的間隙中整齊劃一地刺出、收回,每一次都帶起一片血污。城牆上的弓箭隊與魔法隊,則像永不停歇的暴雨,將鋼鐵與火焰傾瀉到敵軍的中後方。

戰況慘烈,但矮人們的防線,穩如山脈。

「哈,」艾瑞克的身邊,剛剛從前線退下來的百夫長,拄著戰斧,咧開滿是血污的嘴,大笑著說,「就這點本事嗎?這些雜碎,連我們的結界都碰不到!」

艾瑞克沒有笑,但他緊鎖的眉頭,確實稍微鬆開了一些。

他看著魔物潮的攻勢,雖然依舊瘋狂,卻始終無法越過那道由結界與盾牆構成的死亡地帶。他甚至產生了一絲錯覺——或許,他們真的能就這樣,一直撐下去。撐到敵人筋疲力盡,撐到黎明的到來。

他心中的天平,第一次,從「絕望」,向「希望」那邊,傾斜了一絲。

但這種「穩定」,在戰場後方響起的一聲巨大咆哮中,被徹底打破。

魔物潮的炮灰們,彷彿聽到了某種命令,忽然像潮水般向兩側退開,讓出了一條通道。一頭無比高大的怪物,從黑潮中緩步走出。

那是一頭半獸人王。牠的身高超過五米,全身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如同凝固血塊般的深紅色。牠的手中,拖著一根由整棵巨樹削成的、頂端還鑲嵌著巨大獸骨的狼牙棒。

「是『血怒』!」城牆上,一名資深的百夫長驚恐地喊出了牠的名字,「A級魔物!需要至少三支B級小隊配合,才有機會討伐的怪物!」

那頭「血怒」半獸人王,血紅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道阻擋在它面前的、金色的結界。

吼————!!!

牠發出一聲充滿了純粹破壞慾的咆哮,然後將那根巨大的狼牙棒高高舉起,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砸向了「熔爐之心」!

轟————!!!

一聲比之前任何撞擊都更為巨大的轟鳴響起!整個結界劇烈地顫抖,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甚至連城牆上的士兵,都能感覺到腳下的石塊在哀鳴。

「不能讓牠繼續攻擊結界!」領主艾瑞克怒吼道,「所有魔法隊!放棄雜兵!將所有魔力,集中到『血怒』身上!給我把它釘死在那裡!」

城牆上的數十名矮人法師,立刻將法杖對準了那頭巨大的紅色怪物。火球、冰錐、雷槍,如同雨點般,瘋狂地朝它傾瀉而去!與此同時,城外的鐵衛隊也立刻變陣,數百名長矛手在百夫長的號令下,將手中的長矛,奮力地、全部投向了那頭正在攻擊結界的半獸人王!

無數的魔法與長矛,在半獸人王那身堅硬的皮膚上炸開、迸裂,雖然無法造成致命傷,卻也成功地激怒了它,讓牠的攻擊慢了下來。

「就是現在!」 艾瑞克大吼。

下一秒,城牆上所有待命的符文弩砲,同時轉向,鎖定了同一個目標。

嗡——咻——!!!

數十支比人還粗的、閃爍著爆裂符文的巨大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同時命中了半獸人王的胸膛與頭顱!

那頭不可一世的A級魔物,發出了開戰以來最為痛苦、也最為不甘的巨大悲鳴。牠龐大的身軀,被數十支弩箭的力量,硬生生地釘在了原地,然後緩緩地、無力地跪倒,最終轟然倒地,再無聲息。

死寂。

整個戰場,陷入了長達數秒的、詭異的死寂。

然後,不知是誰先開始,城牆之上與城牆之外,爆發出震天的、充滿了狂喜與不敢置信的歡呼!

「我們……我們殺了牠!」 「卡古雷姆萬歲!!」

士兵們高舉著武器,互相擁抱,甚至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們擊敗了一頭A級魔物!希望的火焰,在這一刻,在每一個矮人的心中,都熊熊燃燒了起來。

就連艾瑞克,都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充滿了疲憊、卻又無比驕傲的眼神。

但是艾瑞克,並沒有跟著歡呼,但他緊握著城垛的指節,總算稍微鬆開了一些。

他看著城下那片因擊殺強敵而士氣大振的軍隊,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他知道,後方還有無數的王者級魔物,戰鬥還遠未結束。

但是,他們證明了,即使是A級的怪物,也並非無法戰勝。希望,雖然渺茫,但確實存在。

而一個好的指揮官,就是要將這份渺茫的希望,變成勝利的契機!

他抓住這個敵軍中路因半獸人王之死而陷入短暫混亂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刻轉身,對著身旁的傳令官怒吼:

「去!立刻去主城門!告訴哈格!就是現在!敵軍中路大亂,讓他帶著『戰錘』,給我把敵軍後方的其他魔獸,也一併敲碎!


與此同時,在主城門內側的集結區。

由哈格·鐵鬃親自率領的、近兩千人的精英反擊部隊,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的石塊,正隨著城外的廝殺而微微震動。

就在這時,一名領主府的傳令兵,從通往城牆的石梯上連滾帶爬地衝了下來。

「哈格會長!」他跑到陣前,聲音因急促而沙啞,「領主大人有令!主力部隊已經成功將敵軍前鋒,全部吸引並拖延在結界前!現在是最好的機會!領主大人命令『戰錘』部隊,立刻出擊!」

哈格聽完,粗獷的臉上露出了決死的笑容。他轉過身,面向身後那兩千名最精銳的戰士。

「都聽到了!」他的聲音如同雷鳴,「我們的路,已經被主力部-隊用血肉打開了!現在,輪到我們了!」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戰斧,指向城外那片黑暗的最深處,那個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巨大的黑暗集合體。

「我們的目標,不是那些雜碎!是那個『王』!跟我來,我們去把敵人的心臟,活活地挖出來!」

「為了我們身後的家人——」

「開門——!!」

伴隨著他那充滿決死意味的怒吼,數十名鐵衛隊士兵合力轉動了城門內側那巨大的絞盤。沉重無比的、由鋼鐵與符文石打造的巨大城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開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向內開啟。

第一道縫隙出現,城外那震天的喊殺聲與血腥味,如同實質的海嘯般,瞬間灌了進來!

城門,緩緩地開了一半。透過那道縫-隙,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城外那片混亂的、如同絞肉機般的戰場。

但就在那一刻——

一種難以言喻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哈格在內,都瞬間僵住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越過城牆,望向城外、那片魔物黑潮的最深處。

他們看見了。

在那個由黑暗與骸骨聚合而成的、不斷蠕動的巨大存在身上,那顆血紅色的獨眼,正冷冷地凝視著他們。

緊接著,一道比夜色更深沉、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黑色光束,從那顆獨眼中,猛然射出!

那光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帶著一種無視距離、無視空間的絕對意志,瞬間便擊中了籠罩著城市的、那道名為「熔爐之心」的金色結界。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聽見一聲如同琉璃碎裂般的、清脆的「咔嚓」聲。

那道由矮人數百年符文工藝與地脈能量構成的、堅不可摧的守護結界,從光束的擊中點開始,浮現出一道細微的裂痕。然後,那裂痕如同蛛網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蔓延至整個結界!

砰——!!!

「熔爐之心」,這座城市最後的魔法守護,在所有矮人不敢置信的、驚駭的目光中,如同被敲碎的蛋殼一般,化為了漫天的金色光點,無聲地、緩緩地消散在空氣之中。

而就在結界消失的同一時間,在卡古雷姆城市的中心、工匠區的地底最深處——那座為結界供給了數百年能量的、巨大的地脈熔爐,其核心的符文陣列,因為失去了能量的宣洩口,而瞬間過載!

轟隆——————!!!

一陣比戰場上任何聲音都更為沉悶、也更具毀滅性的爆炸聲,從城內傳來!連集結區內的精英部-隊,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彷彿心臟被撕裂般的震動!

結界消失了。 城市的動力核心,也毀了。

吼——————!!!

城外的魔物大軍,在看到護障破碎後,爆發出震天的、充滿了貪婪與殺意的狂喜咆哮。它們不再需要衝撞,如同開閘的洪水,朝著那已然失去魔法庇護的、正在浴血奮戰的一萬六千名鐵衛隊主力,以及那敞開了一半的城門,發動了真正的、慘烈的總攻擊!

在指揮平台上,艾瑞克·重錘·巴斯德呆立在原地。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他信任了數百年的金色結界,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化為了漫天的金色光點。那每一點消散的光芒,都像是在嘲笑著他前一秒心中,剛剛燃起的那一絲名為「希望」的錯覺。

緊接著,那股來自城市中心、沉悶而劇烈的震動,透過腳下的石磚,狠狠地撞進了他的心臟。

「熔爐之心……」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卡古雷姆的心跳,是矮人驕傲的象徵,是他們所有符文工藝的動力之源。

而現在,它毀了。

那一刻,艾瑞克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乾二淨。那張總是寫滿了堅毅與威嚴的臉龐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露出了一種深沉的、如同死灰般的絕望。

他手中緊握著的那柄巨大戰錘,彷彿在這一瞬間,變得比整座山脈還要沉重。他的指節,一根一根地,無力地鬆了開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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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on Th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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