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这间房子那天,下着小雨。
梁练伟踩着泥水进屋,鞋印一排排地拖到客厅。他顺手开了窗,湿气和发霉的味道立刻钻进鼻子。他四下打量,墙角有几行红色的数字,从1到10,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拿蜡笔随手画的。他没放在心上。
那天他照常出门,结果车胎打滑撞上护栏,当场身亡。
下一秒,他睁开眼,竟回到清晨。他以为是梦,却发现所有细节都一模一样。手机跳出的时间、牙膏挤太多、阳台内裤还没干。
他很困惑。
这天他没出门,决定请假。反正只是梦,总会醒。他打扫房间、清洁浴室,还在厨房煮了点东西吃。晚上,看剧看到一半,他拿起遥控器的瞬间,被天花板坠落的灯具砸中,头破血流。
他又醒来。
他冲到客厅,盯着墙角。那串红色数字中,“10”和“9”都不见了。
他心跳剧烈。那不是梦。他真的死了两次。
他尝试各种方式逃避:出门、闭门、换床铺、不上厕所。他死在瓦斯泄漏中,死在电击中,甚至吃饭时被噎死。他每一次醒来,都发现墙上的数字减少。

牆脚的数字_梁练伟的右脑
8、7、6。
他开始观察每一次死亡发生的时刻、地点、动作,试图找出模式,但越看越乱。直到有一天,他刷着手机,注意到那条一直没点开的语音——是母亲发来的。
“你上次说这周有空,要不要回来吃饭?狗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我炖了它最喜欢的汤。”
那是他第一次死亡那天的语音。
他记得那天自己没有回去,说要加班。
这次,他回了家。
狗躺在厨房门边,老得连眼皮都睁不开。母亲递给他一碗热汤,他陪着喝完,那晚狗安详地死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猛地看向墙角,“6”还在。
他没死。

牆脚的数字_梁练伟的右脑
他想起那天自己决定不回家,是因为太累了,觉得“反正还有机会”。而这一次的选择,让他没有后悔。
他终于开始理解:死亡,和后悔有关。
HR找他面谈。他知道财报数据被同事刘一鸣篡改了数字——那个和他同期入职、竞争同一个主管职缺的男人。刘一鸣表面谦和,但一向暗地操作。他犹豫过要不要揭发,却始终选择沉默。他不想当打小报告的人,也怕别人觉得他心胸狭隘。
那晚,他站在公寓楼下,想着这件事越想越懊恼。一盆枯死的绿萝从天而降,砸在他头顶,他甚至没来得及转头看是谁的窗。
数字变成“5”。
他重过那一天,这一次勇敢指出问题,并提交报告。他没死。
他愈发谨慎地度日,回复每条短信、认真对待每一次对话,尽力不留下遗憾。但死亡仍然频繁袭来,有时只因为一个犹豫的念头,有时则是事后才知道原来某件小事的错失带来了大祸。
他无力预测什么会让他后悔。
数字变成4、3、2。
他开始神经质地活着,直到数字只剩“1”。
那天早上,他决定去找当初签约的不动产业务,试图解除租约。他走到门店外,鼓起勇气刚要推门,一辆货车疾驶而来,猛然刮落招牌,砸中他的肩膀,他扑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
他以为结束了。
却又醒来。
“1”还在。
他愣住了。
事情不只是租约,而是——那个人。
他第二次鼓起勇气去找那位业务。
这次刚拐进街口,电线杆倒塌,压中了他。
他再次醒来,数字依旧是“1”。
他跌跌撞撞跑回家,喘着气,疯了一样拿起锤子,对着墙角猛砸。他一边咒骂一边敲击,灰尘飞扬、石屑刺眼,手掌磨破皮,直到力气快用尽,墙内掉出一个牛皮纸袋。
他跪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撕开袋口。
里面有两张A4纸和一支两元的圆珠笔。

牆脚的数字_梁练伟的右脑
第一张纸像是一张考卷。
请选一个答案:
- 用尽全力过每一天,否则我们将夺走你的性命。
- 每让一人签下一张合约,我们将重新赋予你10条性命。
第二张,是合约。
签署本协议之人,将获得十次性命。但生命是否可延续,将由本协议提供者裁定。若其懈怠、逃避、后悔,即终止其轮回权利。
梁盯着纸张发呆。屋外的风撞着窗户,像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他想起那只老狗、母亲的汤、HR那张迟疑的脸,还有每一次来不及反应就被夺去的命。
每一次死亡,几乎都和一句“早知道……”有关。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他低头,在考卷上写下了选择。
数日后,一家新的中介公司开业。
梁练伟坐在办公桌后,西装笔挺,神情温和。他递出一张合约,轻声说:“如果没问题,就签这儿。”
签字的一瞬间,客户身后的墙角,悄悄浮现出红色的数字:10。
一切,又开始了。
人生没有不后悔的活法。
但人们总愿意,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