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练伟是保险业务员，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每天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提着印了LOGO的公文包，在城市各个角落游走。他不太爱笑，但见客户的时候总是尽力挤出一点僵硬的亲切。
那天，一位三十出头的单亲妈妈走进了办公室，说她想为自己买一份寿险。她看起来很疲惫，但语气平稳，还带着点自信。
「我得撑住，万一有天我不在了，孩子起码还有保障。」
梁把她的资料敲进系统，输入家庭状况、工作背景、健康记录。系统自动调出了她三年前的就诊纪录：失眠，曾前往精神科，诊断为轻度焦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女人正在用手指卷着包上的缝线，眼神避开了他。
「不好意思，这种情况，我们无法核准。」他说。
「为什么？我只是失眠而已，那时候刚离婚……哪有人没压力？」
「很抱歉，公司有规定。」
「那我孩子怎么办？」
「……建议您先调养好身体，半年后再来申请。」
她没有再说话，站起身来，拉紧肩上的包带走了。
只是失眠_梁练伟的右脑
过了几个月，梁像往常一样刷着手机，忽然看到一则新闻：某女子在横穿马路时遭酒驾车辆撞击，当场死亡，旁边的9岁男孩情绪崩溃，紧抱着母亲尸体不停喊叫。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锥子刺了一下。新闻画面里孩子的脸哭得扭曲，字幕打出那位女子的名字。
正是那个被他拒保的单亲妈妈。
那晚梁第一次失眠。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像塞满了绵密的棉花，闭上眼，就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眼神愤怒。
「我只是失眠！不是精神有问题！」
他吓得猛地坐起身，汗湿透了背心。
自那以后，噩梦夜夜来临。眼睛一闭，女人就会来。他开始喝酒助眠，吃安眠药，再后来，他试过连续工作十八小时，只为累得倒下。但他依然睡不着。
他的生活开始崩溃。
第一次，他在客户面前打瞌睡，差点把别人的出生年月填错，险些出错投保金额。
第二次，他忘记锁门，屋里被偷，连电脑都被搬走了，他报案时居然连密码都想不起来。
第三次，他在便利店排队结账，看着满柜的速食突然哭了出来。旁边的店员吓坏了，他却只是抱着两碗泡面，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真的只是失眠……」
但他拒绝去看医生。他知道，一旦留下精神病史记录，他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无法核准”的人。那张红色的「REJECT」盖章，会毫不留情地印在他的人生上。
他开始害怕天黑，害怕床，害怕闭眼。他看着窗外发呆，想如果今天死在公司，会不会也被判定为“不符合意外死亡”。
只是失眠_梁练伟的右脑
凌晨三点，他点开新闻，一条又一条事故、意外、猝死的报导不断跳出，他仿佛看见每一个画面背后，都藏着一张申请未果的保险表格。
「我只是失眠……」他喃喃。
一个星期后，某栋大楼外，警消人员架好气垫，一位西装男子正站在楼顶。
他脸上写满疲惫，眼下黑成了一道阴影。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只是看着围观群众和镜头，慢慢地、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只是失眠！不是精神有问题！」
电视上，这段画面循环播放。网上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可怜人，有人说他是疯子。
办公室的角落，一份被退回的文件静静地躺在桌上，印章盖得红红的，刺眼。
上面写着：「不符合意外死亡条件。」
只是失眠_梁练伟的右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