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的密碼鎖發出了有人按密碼的聲響,梓渝估摸著大概是經紀人。
他沒睜眼,只把自己埋得更深,像是從這張床上能一直往下沉,沉到世界不存在。
房門被敲了三聲,沉穩,不急不躁。門把動了一下。
他沒鎖門。
門開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腳步聲卻很明確。
不是經紀人穿跟鞋的咯噔聲,是一雙運動鞋踩在木地板上的細響。
「你打算這麼待著嗎?」
聲音像記憶裡的一場戲——那已經一年多沒親耳再聽見的聲音,那個2024年的夏天…。
可惜這不是片場,也沒導演喊卡。
梓渝眼睛沒睜開,聲音幾乎聽不見地飄出來:
「……為什麼是你。」
梓渝怎麼樣也沒想到會是田栩寧。
但無所謂了,他現在什麼都不好奇什麼都不想思考。過了一秒,他又補了一句,像是想著才想起來:「……姐讓你來把我打醒的嗎。」
田栩寧沒說話,只是坐在他的床邊。
「你多久沒吃飯了?」
這句話像是問他吃飯,卻也像問他還活著嗎。
梓渝終於慢慢睜開眼,視線還是有些飄,像聚焦都要花力氣。他看了田栩寧一眼,又轉過頭去,眼神垂著,語氣幾乎沒有情緒:「我沒死……你們都不用那麼緊張。」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要笑,可連嘴角都沒牽動。
「我只是不…算了…沒事…。」
梓渝靜靜地看著天花板。過了好久才又開口,像是剛剛那句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田栩寧沒動,也沒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像以前拍戲時那樣——等導演喊開始前的空檔,他總是這樣靜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語氣低低的,輕得幾乎和呼吸混在一起。
「梓渝,我不是來罵你的。」
這句話讓梓渝的眼皮抖了一下,但他沒轉頭。
田栩寧聲音很平靜,甚至有點溫柔——不是哄人的溫柔,是那種「我知道你什麼樣也無所謂」的寬容。
「你就算整天屁事不幹,我也喜歡你。」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句台詞,梓渝縮了縮脖子。
屋內陷入一種沉默,那種不需要彼此解釋的靜。
梓渝終於低聲開口:
「你都知道了吧。」
田栩寧點點頭:「嗯。」
「謝謝田老師的關心,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帶著風的碎灰。
「我不值得讓你這樣跑一趟。」
田栩寧沒接話,站起來去把袋子裡的東西擺出來——粥、筷子、濕紙巾,還有一杯他喜歡的茉莉奶白。
「那你就當我不嫌棄吧。」
他把東西放在床邊櫃上,站起來拍了拍手。
「不吃我就明天再來,後天也來,大後天也來。你什麼時候覺得自己值得吃一頓飯了,就叫我。」
他轉身往門口走去。
梓渝望著天花板,過了半晌,才突然低低地開口。
「哥,你不用同情我。」
門快要關上的那一刻,田栩寧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田栩寧停在門邊沒說話,回過頭來,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
他看了梓渝幾秒,像是在斟酌語氣,最後只是低聲道:
「不是同情。」
他微微側過頭,補了一句:「我有買茉莉奶白。」
梓渝沒動,連眼神都沒有抬,像是那句話聽見了,也像是沒聽見。
「我走了。」
田栩寧像是輕聲說了一句給門聽的話,然後關上了門。
門板闔上的聲音意外輕,沒有多餘的碰撞聲。
屋裡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幾樣被放下的熱食,安靜地躺在床邊櫃上,飄著淡淡的茉莉香。
梓渝還是盯著天花板,眼神空空的,像是沒什麼在看,也沒什麼在想。
過了好久,他才慢慢轉頭,目光落在那杯奶白上。外殼微微滲出一層水氣。
他沒有伸手,只是靜靜地看著,看了很久。
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撓,麻麻的,不痛,也不癢,卻難以忽略。
那個2024年的夏天的感覺,
竟然又浮了上來—— 蟬鳴聲、濕熱的天氣,還有那個亂七八糟的心跳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