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的字依然離經叛道,像是一匹野馬不肯入槽——
但在陸昭日夜調教之下,總算也能在「框內」奔放。
雲兒之所以會這樣問,還得從她到職的第三天說起——當日她才剛寫完馬兒觀察,王爺的小廝便送來話:
「王爺說,請姑娘依照自己的觀察,繼續——自由奔放地寫。」
「啊……自由奔放???」
自那之後,雲兒便開始每日觀察馬廄群馬的行為。
而她,也終於寫出了一部——《馬廄職場生存圖鑑》
【霜河系】——老闆專屬特助
核心資源掌握者,控制慾MAX 眼神裡全是「我說的才算」,只給直屬領導(王爺)面子,其他人請繞道。
——權限最高的部門大佬。
評:「懷疑霜河已把我這書吏當成外包臨時工——不是甩尾就是瞪眼,明顯是防禦狀態。」
【赤焰系】——職場新人王
剛入職就想衝榜的實習生
一進馬廄就自帶“全場焦點”光環,眼裡容不下任何競爭對手。
——仗著年輕,覺得自己升職只是時間問題。
評:「今天赤焰三次在我面前‘秀肌肉’,這不是問好,是在立flag:我才是下一匹團寵。」
【青蹄系】——佛系背刺派
表面隨和、暗地裡搞事
平時安安靜靜、不出風頭,卻總能在背後推一把,讓別人出事。
——自己不衝突,但衝突一定有牠的份。
評:「青蹄今天乖到像文案範本,但一轉身,赤焰的草料就少了一半。」
【冰山系】——沉默型資深員工
看似不爭,其實全爭
開會不發言,但一到關鍵時刻一定搶到資源;總是站在部門話語權最大的那邊。
——沉默,是牠的戰略武器。
評:「牠的蹄聲,就像走廊上那種安靜卻致命的達達聲。」
【小米系】——人畜無害型老油條
外表軟萌,實則心機深
對領導撒嬌,對同事全是冷臉;你剛掃完地牠就給你製造新任務。
——永遠一副我什麼都不懂的臉,但一轉身全在算計。
評:「今天小米當眾擺出部門小白姿態,讓大家覺得牠需要幫忙。可我親眼看到牠踢翻了別人的水桶,還裝沒事。」
總評:「整個馬廄根本就是辦公室縮影!牠們各自抱團、暗自競爭,而我就是那個剛入職、沒背景、試用期還在觀察期的新人——暫時沒人動我,也許只是因為還在看我能撐多久。」
這樣一本「奇耙之作」,搭配雲兒過去在東宮的職場創傷,竟意外呈現出另一種生存智慧。
她自己看完都忍不住嘆氣:「如果我在東宮寫成這樣……早就杖殺了吧?」
雲兒每日仍照常寫帳冊,寫得比誰都盡責。
只是某些語氣,越來越不走正經路數,像寫奏摺寫到變成『八卦週報』。
王爺早上批公文,批到昏昏欲睡。
只有一件事能讓他眼神發亮、嘴角微翹——
收到她的帳冊。
他每日最期待的,不是誰進貢了龍涎香,也不是誰邊關得勝——
而是看看今天雲兒又寫了什麼「胡言亂語」。
這已不是報告,是連載;不是冊子,是雲兒專欄。
她竟能把馬寫出職場生存圖鑑感,把自己寫成夜衛司這樣的特務人員。
她會這樣寫:
「赤焰今日氣焰高漲,彷彿以為自己是馬廄之主。此風不可長,建議派王爺每日親自觀察加以牽制,若王爺不便,可考慮派奴婢——做眼線。」
又或者:
「小米今日咬斷繩索,當眾逃跑。奴婢勸牠別造次,這馬廄裡只有一匹王爺,牠不可能得到第二個寵愛。」
王爺讀到這裡,忍不住把茶杯放下,低笑出聲。
他提筆批了一句:
「既知天下只有一匹王爺,還敢日日撩馬惹事,是何居心?」
隔日,雲兒翻閱帳冊,看到這行墨跡,臉整個燙得像被馬蹄踩過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有在看啦!!」
她瞬間縮成一團,內心奔馳十萬匹馬兒:
「你不是說要我自由奔放嗎!我放了啊!結果你還寫心得!?」
當晚,她氣鼓鼓地翻開帳冊,狠下心在最後一頁批回一句:
「帳冊為工作用,筆者專業客觀,若有輕佻之詞,純屬王爺過度解讀,請自重。」
王爺隔日收到,再度翻頁翻到這段時,忍不住失笑出聲。
「這姑娘……嘴硬得很……不過挺會撩人。」
他看了看她那句「請自重」,提筆想回兩句,筆尖停住許久,最後什麼也沒寫,只淡淡合上帳冊。
有時,不回應,就是最深的挑逗。
就這樣,陸昭成了她的老師,而王爺成了她的第一粉絲。
不過這位作者只要聽說王爺今日會巡馬廄,就立刻提前收工、避而不見。
「我怕我會不小心得罪活神仙,被流放去餵蚊子。」
三月某日下午
雲兒大概是曾經在比較嚴肅的職場待過的關係,看著自己寫的帳冊,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寫得過於放飛了?陷入自我懷疑
「小石頭啊~寫成這樣會不會被罵啊?會不會有問題?」
陸昭輕笑一聲:「哼……若真不要你寫,他早叫你收筆了。」
慢慢地雲兒『好像』不那麼害怕寫字了
「啊啊…小石頭…『河』這個字怎麼這麼難寫啦!那三撇我一直飄掉…」
陸昭冷靜的對著雲兒說「其實寫過去,在方框內看得懂就可以了。」
「嗯…也是啦…哈哈」雲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陸昭也懶的問了,正握著雲兒的手,教她把「霜河」兩個字寫得更穩。
這時,門縫裡探進來一張稚氣卻欠揍的臉——阿旺。
「陸大人你好好教導蘿蔔姐啦!」
「蘿蔔姐~擅自把字改成畫來意會啦?我聽馬伯說你昨天寫了『三可』,還畫了匹馬臉。」
雲兒一抬頭,毛筆差點戳斷:「阿旺!你居然偷聽!」
多虧的這個少年直接把雲兒欲言又止的謎底揭開。
阿旺咧嘴笑:「哪有偷聽,是你寫得太有風格了。」
陸昭抬眼看他,聲音平平:「既然站著看,不如過來一起寫。」
「啊?我才不要,這是你們兩個的事……」阿旺嘴硬,腳卻慢慢移了進來。
雲兒瞪他:「坐下!不然等下馬伯來抓你去清糞。」
阿旺立刻坐下,還不忘碎嘴:「那我寫得比你漂亮,你去清馬糞?」
「你才去吃大便啦!」雲兒哼了一聲,還特意在紙上多寫兩筆。
阿旺湊過去看,立刻笑到前仰後合:「哈哈哈,蘿蔔姐你才拉大便!這個『河』字根本是馬在拉大便!」
雲兒抄起毛筆就要敲他額頭,陸昭卻淡淡伸手壓住,遞了張乾淨的紙給阿旺:「寫。」
阻止了兩人繼續展開他們的「糞學辯論」。
陸昭看著兩人鬥嘴,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像是忍住了笑。 他慢條斯理地改好雲兒剛才寫的字,又把阿旺的紙推回去,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戲謔:
「寫好,下次別讓我看到歪蹄字——馬蹄歪,連你這小蹄子也跟著歪了。」
阿旺嘟嘴別過頭:「好啦好啦~陸大人。」
雲兒在皇家牧場的日子,除了要硬著頭皮寫那些苦手的文字,其實也慢慢認識了不少好相處的同事。 她混得最熟的,是小廝阿旺——牧場裡類似約聘員工的雜役,主要是馬蹄鐵師傅的小跟班。
馬蹄鐵師傅馬伯,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老師傅,手藝一流,連王爺都信得過。 嘴上總嫌阿旺「沒出息」,可從沒真扣過他工錢。
陸昭每次來,阿旺就像聞到糖香的小狗一樣湊上來,在他心裡,陸大人是個文武雙全、沉穩得近乎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這日,阿旺看見雲兒搬水桶,立刻搶了過去,肩膀還故意一聳,像炫耀似地甩了甩力氣,順嘴笑她:「沒力氣就去當書吏嘛~何必在這裡折騰?」
雲兒翻了個白眼,剛要回嘴,馬伯在一旁低頭打鐵,火星濺起時順口插刀:「她是沒力氣,你是沒腦子,湊一對剛好。」
不遠處,陸昭雙手抱胸,靠在馬廄門邊,看著這一幕,慢悠悠補了一句:「他說得沒錯。」 阿旺瞪大眼,嗓門拔高:「我只是提個水,怎麼就沒腦子了?!」 馬伯眼皮都懶得抬,繼續專心磨著馬蹄鐵,聲音慢悠悠地溜出來:「因為你在意的是沒腦子。」
陸昭聽著,目光淡淡地掃過阿旺幫忙的動作,又在雲兒身上停了停——嗯,護花使者?挺好。雖然心裡閃過一瞬的不悅,他沒說出口,只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門框,算是默認了馬伯的話。
眼看兩人一搭一唱欺負阿旺,雲兒叉腰跳出來:「你們沒當過菜鳥嗎?就知道嘴秋欺負新手!」
馬伯咧開笑,眼角皺成一條條,手上動作沒停:「新手啊新手……」語氣曖昧,像在暗暗取笑阿旺少年情竇初開,自己還沒察覺——年輕真好。
馬蹄聲與笑聲混在一塊兒,清脆的鐵鎚聲打在馬蹄鐵上,像給這場小鬧劇敲了個節拍。
日子久了,雲兒的帳冊依舊野得像馬蹄亂印,可頁面間多了幾分不言而喻的暖意——像馬廄裡的風,帶著青草味,也裹著笑聲與火花,吹過每一個在這裡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