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將近,王府內院曬得暖洋洋。
王爺才下了早朝,換了件寬袖便袍,鬆了鬆衣帶,帶著幾分倦意,慢悠悠踱進馬廊。
「我那幾匹寶貝乖不乖啊?」他邊走邊跟馬伯說笑。
馬伯抬頭,手上還在削馬蹄,語氣不緊不慢:「乖啊。尤其那匹『奔雲』,脾氣都被人摸平了。」
王爺挑眉:「誰那麼大本事?」
「還不就那姑娘,天天削蘿蔔餵草料,一臉豁出去哄馬哄命似的……欸,就那邊那坨。」
王爺順著目光看去,腳步頓了頓。
馬廊角落,有個小姑娘蹲著。頭上插著三根蘿蔔、兩束甜草,背上還扛著個糧袋,正被幾匹馬熱情地從頭上啃草。
她一臉淡定,一邊記帳還一邊自言自語:「我今天寫的字超漂亮……」
王爺噗地笑出聲,偏頭問:「她一直都這樣?」
馬伯翻個白眼:「社畜得道,甘之如飴。你不是說她叫阿蒲?我們都叫她『蘿蔔頭』,她不介意。」
王爺眼神一閃,看著那被啃的「蘿蔔頭」姑娘,忍不住彎起嘴角。
馬伯瞪他:「王爺啊~你可別調戲她。」
王爺笑得像狐狸:「本王哪敢啊。」
這時雲兒抬起頭,正對上王爺那雙帶笑的眼。
她臉色大變,「蹭」地站起,結果頭上蘿蔔掉了一根,正好砸在馬背上。
「嘶──」馬打了個響鼻,雲兒連忙低頭道歉:「對對對對不起!不是故意砸你!」
王爺笑得樂不可支,走了過來。
馬伯看著這場大野狼追小白兔的鬧劇,忍不住搖頭。
王爺語氣懶洋洋:「你這頭,是打算種田還是招蜂引蝶?」
雲兒嘴角抽搐,連退兩步。
(為什麼你今天也要來?!)
王爺彎腰撿起蘿蔔,在她眼前晃了晃:「要不要我幫你戴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她連連擺手,倒退三步,結果踩到馬糞差點滑倒,還好阿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
王爺看著她慌張模樣,眼神愈發愉快。
——這日子,真他老祖宗的好玩。
馬伯一聲咳嗽:「王爺,新進的馬鞍要不要看看?」
「來,讓本王瞧瞧。」王爺這才收回視線,轉回正事。
王爺走到馬具棚前,伸手撫過新進的幾張馬鞍,低頭挑挑揀揀。
「這批是宮裡送的吧?果然樣子貨。」他抬起一張馬鞍,翻看底層縫線,眉梢微蹙,「縫得這麼滑,騎兵要摔死幾個才甘願?」
馬伯也跟著看了眼,冷哼一聲:「這種官辦工坊出的玩意兒,光看樣子是做給貴族賞花騎馬用的。真要上戰場,撐不住一個月。」
王爺彈了下鞍身的扣環,發出脆響,似笑非笑:「我才初來乍到,怎麼還有人想害我折騰骨頭?」
馬伯不客氣地接一句:「你雖然擺爛,骨頭還在該用的地方。馬隊還得靠你撐著氣。」
王爺斜了他一眼:「什麼撐氣?叫他們自己努力,本王早就無權了。」
「呵呵,所以現在王爺只知道看姑娘笑了?」
王爺大笑:「你這老東西,嘴比馬蹄還硬。那姑娘……你不覺得她特別有趣?」
馬伯不說話,只是轉身把一塊布丟給他:「幫我擦擦這張試鞍,看你手空著,不做事就要亂來。」
王爺竟也不惱,老老實實地擦起鞍面。
馬伯淡淡瞥他一眼:「王爺那新鮮勁兒,記得別害人。」
王爺停下手,歪著頭想了想,忽然笑了:「本王又不是太子,哪會真想害人?這日子嘛……就是得多點人來鬧,才不悶。」
他語氣雲淡風輕,卻讓馬伯眉頭微皺,終於收了聲音,換了另一批馬鞍來轉移話題。 王爺和馬伯工事談完後
馬伯擦了把汗,看著她越縮越遠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開口:
「好了王爺離開了,別躲了,出來。」
雲兒嚇一跳:「馬伯你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咧?過來!」
雲兒屁顛屁顛走到他面前。
馬伯盯著她這雙單純又倔強的眼睛,心裡不是滋味。他想起這小妮子初來乍到,明明削蘿蔔削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王爺挑去做書吏。
一開始帳冊寫得像鬼畫符,還要天天被陸昭修改。王爺又三不五時來鬧她,看她臉紅就樂得像個孩子。
雲兒雖然嘴上碎念,但日子再苦也沒喊過一聲累。
明明自己壓力很大,還老跑來幫珍嬤嬤削菜,嘴裡還叨唸:「你年紀大了嘛~這種粗活我做就好啦~」
這樣的孩子,不疼惜要疼誰。
「蘿蔔頭,王爺那人,說好他是真的好,說壞……他也確實風流。」
雲兒猛然抬頭,瞪了他一眼:「你說這個幹嘛!」
「蘿蔔頭,你當老子沒年輕過?」馬伯挑眉,眼神像是看穿她似的,「喜歡人長得好看啊,我懂——可長得好看,不等於能讓你少受委屈。」
雲兒被戳中心思,立刻板起臉:「你又說這個幹嘛!」
「王爺這人啊,長得俊、嘴上又會逗人,對下屬也算照顧。但他是深宮裡的人,規矩多、人情薄,哪怕心不壞,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他搖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勸退的意味:「你腦袋別老想這些,想多了,做事還能有幾分心?」
雲兒心裡也清楚,況且八字也沒一撇,現在很明顯就是單相思的犯花癡。
所以她才想著躲這個男人最好越遠越好!
馬伯瞇著眼看她的模樣,嘆了口氣,又開口:
「你啊,別躲躲藏藏的,就好好做你的工作就成了。王爺那邊……我會想辦法支開的。」
他頓了頓,語氣一如往常帶著毒舌:「你最近腦袋亂成一鍋粥,是吧?老子我看得出來。把你的雜念清一清,腦袋想這些,做事能有效率嗎?」
雲兒一愣,過了兩秒,笑了出來,忽然撲過去抱住馬伯。
「謝謝你啦馬伯──!」
馬伯臉一黑:「頭上插著蘿蔔就給我滾開!」
雲兒邊笑邊跳開:「喔喔喔好好好!不靠近不靠近!」
馬伯搖頭,嘴上碎念,眼底卻全是笑。
而陽光灑落馬廊的一角,蘿蔔頭姑娘手裡拿著帳冊,又蹲回馬旁,對著馬兒碎念:「今天馬伯心情不錯,寫字也會漂亮一點。」
沒人看見她嘴角微翹的弧度——
日子雖苦,但是身邊有這麼多關心她的人,心好像也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