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馬匹亂撞》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自從馬伯那天拍胸脯說「交給我」,雲兒的世界突然清靜了不少。

阿旺天天在馬廊門口晃來晃去,表面上是監督草料搬運,實則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只要遠遠看到王爺那道懶洋洋的身影晃過來,他就立刻摸鼻子三下,擠眉弄眼,像隻猴似的發出暗號。

馬伯一接到信號,馬上吼道:「蘿蔔頭!去倉庫數草料!」

雲兒心領神會,帳冊一蓋,腳底抹油就溜。

這樣的「轉移陣地」每天上演好幾回,王爺來了也只見到滿地馬糞和一疊空空帳冊,遲遲找不到那個會被啃頭髮的小姑娘。

雲兒躲在倉庫裡,抱著帳冊比個讚,笑嘻嘻地對著門外說:「馬伯,功德無量!」

這段時間,她在珍嬤嬤與馬伯的「避王爺訓練營」下,總算學會面對自己那點沒出息的小鹿亂撞。

「是啦,我就是會亂撞,怎樣啦……」她邊削蘿蔔邊碎碎念,「但撞來撞去也撞不到未來嘛……」

壓力雖大,心卻鬆了些。

她開始認真思考:「怎麼樣才能永遠避開那尊大神?」

正盤算著——

門外傳來穩重的腳步聲,像壓在木板上的節拍,沒一聲多、也沒一聲少。

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淡淡開口:

「帳冊拿來。」

雲兒猛然抬頭,一臉驚喜:「小石頭你出現啦!」

陸昭站在門邊,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嘴角微微上揚:「十五日未見,讓我看看你文筆有沒有長進。」

兩人坐下,帳冊攤開,紙頁沙沙翻動。

雲兒眼角瞄到帳冊上一行「奔雲」,心裡咯噔一下,脫口就說——

「欸,我跟你說,我覺得王爺會讓我小鹿亂撞耶。」

陸昭的筆一歪,差點把「馬匹調度」寫成「馬匹亂撞」。

他抬眼看她一眼,沒說什麼,繼續往下一頁改。

雲兒又嘀咕:「不過我現在想通啦,既然不能喜歡,那就躲著點。在你看來我有什麼地方是我沒有注意到的嗎?」

陸昭筆尖一頓,語氣淡淡地開口:「他喜歡馬,也喜歡漂亮的東西。而妳……大概是因為寫得太妙了。」

雲兒一怔,心頭微悶,下意識收了收肩,像要把那點悶意藏起來,不知怎地,有點委屈湧上來。

她苦笑:「不是叫我隨心所欲地寫嗎?我確實按照自己的感覺寫…原來這也錯的嗎?」

雲兒沒說的是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寫的時候,內心也是愉悅的。

陸昭沒笑,只淡淡補一句:「寫字沒關係,但你可能要公事公辦才能明哲保身。」

「我確實是公事公辦啊…」雲兒小聲嘟囔,話沒說完。

陸昭抬手,食指敲了下她額頭,語氣像在教訓不省心的小孩:「你記著,少放點感情在工作上。」

「我才沒有!我只是……怕麻煩啦!」她立刻辯解,臉卻紅了。

「那你就別寫得那麼有趣。」他一邊合上帳冊,一邊淡淡瞥了她一眼。

雲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她心裡悶悶地嘀咕

(什麼有趣不有趣我怎麼知道,我只是寫馬的觀察紀錄耶,是他自己愛翻,又不是我拜託他來偷看!)

正氣鼓鼓低頭翻紙。

「那你說我帳冊要怎麼寫,才能讓他不想來翻我啊?」

「那我寫一份給你吧。」陸昭抽出一張紙,鋪在她面前,筆尖細細描出範例——

馬匹編號:零二四

草料用量:一斤半

備註:精神尚可,便溺正常

雲兒嘴角一抽:「……這麼無聊?這不是我昨天在茅坑旁邊聽馬伯唸的草稿嗎?」

陸昭語氣平靜:「這樣他會覺得你無趣,就不會再來了。」

雲兒瞪大眼:「可是他不是說要我『放飛自我』嗎?」

陸昭眼皮都沒抬一下:「這也是放飛——只是飛低一點。」

雲兒沉思三秒,點頭如搗蒜:「喔喔……有道理喔!」

她握筆一橫,照著模板抄下:「精神尚可,便溺正常……」邊寫邊笑。

——比起每天驚慌失措地躲,這樣心安理得地逃避,好像也不賴。

「欸,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寫太死板了嗎?」

陸昭挑眉:「你是想避開他,不是討好他。」

雲兒一想,有點想反駁,最後還是摸摸鼻子認了:「……也對啦。」

她繼續抄著,眼神盯著頁面上乾巴巴的句子,突然喃喃起來:「唉,我的文采竟然敗在職場潛規則……」

「錯,是敗在你亂長的春心。」陸昭冷不防補刀。

雲兒一秒瞪過去,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亂扣帽子!」

陸昭完全不為所動。

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布包,輕輕放到她桌上。

「你最愛的胡椒餅,沒放蔥末的那種。」

雲兒一愣,低頭一看,是陸昭以前常常給她準備的。

「你還記得我不喜歡蔥末……?」

「你說過。」他語氣平平,像說了句「今天天氣不錯」。

陸昭從包裡捏出一塊餅乾,遞到她嘴邊。

「嘴還碎嗎?不碎就吃。」

雲兒哪還管什麼形象,一口咬住餅乾,含糊地笑道:「好好吃喔!」

陸昭看著她,像隻偷吃成功的小田鼠,眼神不自覺柔了幾分。

「吃完記得喝水,別嗆著。」他輕聲提醒。

雲兒嘴裡還塞著餅乾,聽了只比了個OK手勢。

看她這副天真模樣,陸昭忽然覺得——她得更懂得保護自己才行。

「建議你下次見到他前,先練練冷臉。」

「欸欸欸,這樣?這樣算不算冷臉?」

她立刻擺出一副經典死魚眼,嘴角垮得像被欠錢不還。

陸昭一眼掃過去,毫不留情地評語砸來:

「……好醜。」

「什麼!我明明在學你耶!」

陸昭挑了下眉,語氣無比正經:

「哪有那麼醜?」

雲兒氣呼呼:「你每天那副冷臉,還好意思講我?」

「你那叫死魚臉,我是冷面陸大人。」

「去去去,自戀鬼!」

她氣得追著他揮手亂比,陸昭笑笑地閃躲:「有空我再來驗收冷臉進度,寫不好帳冊跟表情都要扣分。」

「你管我表情幹嘛啦——」

她還在那兒嘴巴噘著,陸昭忽然站住腳步,語氣輕了幾分:

「最近調度穩了,我得常駐,有時候……沒法常來看妳。」

雲兒手裡的筆尖微微一頓,像是忘了還有半個字沒寫完。

她一愣,剛想開口鬧他兩句,就聽他接著說——

「你自己多保重。」

語氣不冷不熱,卻像根細細的針,悄悄紮在她心裡。

「……喔。」她低頭,把餅乾紙小心摺好收進懷裡。

她太熟悉這種正經的他,也太習慣這樣的離開。

臨走前,陸昭回頭補了一句:

「別讓王爺看穿了妳的心思,有事就記下來,我改給妳。」

她一聽,嘴角止不住翹了起來。

「好啦好啦,改到你手斷——咦,不對,你不來誰幫我改?」

陸昭沒回話,只是輕輕一笑,像什麼都懂、又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轉身走入午後陽光與馬廊的長影之中。

她看著他的背影,嚼著餅乾發了好一會呆,最後小聲嘀咕:

「你們男人真的好難搞……」

她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低頭繼續抄著那行「精神尚可,便溺正常」,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也不是全都那麼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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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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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位很愛跟AI玩的創作者,畫畫是手殘,寫文章需要修飾... 充其名...「半吊子的AI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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