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兌換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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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離開一個小鎮。 我在那裡偷到了一根吃剩的雞腿。 我本想待的更久一點。 但是昨晚的事情，讓我改變了主意。 我在巷口，聽見其他狗的嚎哭聲。 我不需要知道牠怎麼了。 只要聞到木棒上的血腥味，就能知道人類對牠做了什麼。 隆冬的白雪，覆蓋了所有的屋頂。 小鎮看上去聖潔無比，我聽見有人類在朗誦聖歌，也看見屋內溫暖的爐火。 但為何⋯⋯ 這場雪，將人們的真心都掩蓋了呢？ 我咬牙往前走。 側腹被踹的劇痛，仍未消止。 但我必須盡快去到另一個城鎮，否則我會餓死在雪堆裡。 好冷。 真的好冷。 我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了。 只剩下意志力在向前行走。 我的意識一片空白。 茫茫白雪，是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 當我醒來以後，我發覺自己竟待在溫暖的爐火旁邊。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的面前，甚至有一碗新鮮的水煮雞胸肉。 「查理，我想叫牠查理。」 有個孩子在對我說話。 他說我是「查理」？ 這是怎麼回事？ 我雖然還不太明白，但是我真的累壞了。 我決定先在這裡休息幾天。 等到時候到了，我再離開。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逐漸恢復了活力。 我還發覺⋯⋯這家人似乎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他們為我製作了一個項圈，上面刻著「查理」。 但這個項圈不能代表甚麼。 「人類都一樣危險、自私，終究會拋棄我。」 我本來是這樣認定的。 但是那個男孩，某一天湊到了我身邊，他在我身旁睡著了。 他看上去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我注視他很久很久。 久到我也睡著了。 我從未如此安心。 或許⋯⋯他們真的值得我信任。 一個禮拜後，我開始相信這件事了。 他們是可靠的人類。 他們經常說他們「愛我」。 男孩甚至還會跟他的朋友炫耀，我是他見過最棒的狗。 不知為何，我覺得內心很溫暖，很踏實。 直到有一天。 我在男孩的房間，看見了一整冊的兌換券。 上面寫著： 給查理的愛。 兌換期限：無限期。 總共有100張，男孩每天都會取走一張，現在剩下76張了。 起初，我並沒有多想，只覺得這個男孩有點天真可愛。 居然還為我做了兌換券。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我能感覺到，男孩對我的關注程度，竟隨著兌換券的數量，一同減少了。 兌換券的數量剩下五十張。 我試圖為他辯解。 「他並不是不愛我，只是他忘了做新的兌換券。」 美麗的謊言，泡在了盥洗室的浴缸裡。 我發現男孩弄濕了其中幾張兌換券，大概有四、五張。 「那不是很珍貴的東西嗎？」 我有些難過。 「但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但是隔天⋯⋯我發現他又拿了三張兌換券。 他在上面畫了一些兔子、貓跟花朵。 但是他唯獨沒有畫一隻叫查理的老狗。 數量剩下四十張。 「為什麼？」 「他不是說他愛我嗎？」 「為什麼他的愛，是這麼輕易耗盡的東西？」 我帶著這樣的疑問，小心地觀察著男孩。 我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時間來到這個週末，我在床邊假裝睡覺，但實際上在聽男孩跟朋友的對話。 他對著朋友說，他家有養一隻狗，叫做查理，他很愛查理，把查理照顧得很好。 「⋯⋯。」 「⋯⋯。」 然而，就在朋友說他們玩扮家家酒，需要紙幣的時候。 他又拿兌換券當作遊戲紙幣了。 這次他一口氣拿了二十張。 留給我的，剩下二十張不到了。 「⋯⋯。」 「這份愛，可靠嗎？」 「這份愛，持久嗎？」 我不知道。 在他將兌換券用到剩下五張的那天。 我親耳聽見他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像是刀子刺進我的胸口，讓流動的愛停止呼吸。 「媽媽，我覺得養狗好麻煩，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把查理送去收容所。」 「查理會把泥巴弄得到處都是，而且牠⋯⋯。」 我沒有再聽下去。 我來到了院子，看著天空。 那天也下著大雪。 但為何⋯⋯ 這場雪，將人們的真心都掩蓋了呢？ 我彷彿回到了在外流浪的那一天。 只是比起那天，現在感受到的失去，更加空虛，更加疼痛。 因為這份愛，是從完滿無缺的狀態，隨著時間一點一滴被剝奪殆盡的。 褪色的新鮮感，終究敵不過乏味的日常責任。 「親愛的孩子，我究竟是你的家人，還是只是可有可無的玩具？」 我獨自在院子的角落哭泣。 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我朝著雪堆奔去。 我想跑得越遠越好。 離開這個讓我傷心的地方。 好冷。 真的好冷。 我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了。 只剩下意志力在向前行走。 我的意識一片空白。 茫茫白雪，是我記得的倒數第二件事。 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 「人類都一樣危險、自私，終究會拋棄我。」 好想有個人類⋯⋯用行動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好想⋯⋯。 真的好想⋯⋯。 我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直至再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