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翼行,正是離天堂最近的距離!
這句話是我老爸的口頭禪,曾經的我無法真正體會其意義,直到如今,我才切身感受到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模糊而又強烈的情感,或許是快樂,或許是悲傷。
小時候,我一直憧憬著老爸的身影,卻在心中隱藏著一塊深刻的空虛。
這份空虛或許源自父愛吧?身為翼行者的家庭,老爸總是忙於翼行的事務。他在極限競速賽中不斷追求卓越,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圈子競爭激烈,強者如林,容不得半點懈怠;不進則退,這是老爸常掛在嘴邊的真理。
我渴望與他同行,渴望那份父愛的滋潤,但同時也感受到他不在身邊的孤獨。
或許,這就是我對於「翼行」的初步理解:在這追尋夢想的旅程中,既有奔向光明的勇氣,也隱藏著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我印象中的老爸,總是成天捧著一本筆記本,手裡不停地寫著。
可我從未見過他在裡面寫下什麼,只覺得那些文字大多與翼行有關,或是某些高難度的技巧的訣竅。
老爸死後,師父難得如此著急收拾老爸的遺物,尤其是筆記本,剛進門收拾最早就是把筆記本處理掉,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使事後問師父也依然得到模稜兩可的答覆。
在某種意義上,我進入翼行這個圈子的契機,正是因為這份渴望。期盼著自己的優異能引起老爸的注意,希望能讓他多關心我。
我主動要求他教我這些知識,記得從八歲那年開始,翼行的基礎功夫是異常艱辛的。
老實說,我早已忘了當時是如何堅持過來的。只知道隨著時間推移,我漸漸學會了如何平衡,如何在空中跳躍,老爸對我的表現讚不絕口,並輕輕撫摸著我的頭,滿臉的驕傲。
「喂!什麼!?臨時加賽?怎麼這樣?」這時,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我美好的幻想。
「好!我馬上就來!」老爸的語氣中帶著焦慮,他總是忙於這些意外的事情,似乎從未停下過腳步。
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距離。即便我們共同分享著翼行的夢想,但他總是在忙碌中,難以抽出時間來關心我。這或許就是我對於他的一種渴望與期待,也是我努力的動力。
「抱歉!老爸等等還要加班,沒時間陪你。」
又是這句話,老爸總是很愛將這句話掛在嘴裡。
那一天,實際上是我的生日。
我還記得,當時的我獨自坐在房間裡,靜靜地望著我已失望地亂扔的『鍺鞋』,心中充滿了失落。
那雙鞋子曾經是我的生日禮物,剛收到禮物的我可相當珍惜,卻在這樣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無趣。
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窗外輕輕飄過的雲朵,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我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孤獨,這份孤獨彷彿把我與外界隔絕。無論是在等待還是回憶中,我的心都深陷於一片靜默。
直到那一刻起,我明白了,對於我來說,這個生日並不再是值得慶祝的日子,而是一種無法觸及的期待,永遠留在我心中的空虛。
孤單的影子在牆上延伸,我的笑容與祝福,似乎都無法抵達老爸那繁忙的世界。
就在我沉浸在這份靜默與失落中,突然,門鈴聲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室內冰冷的寂靜。我心頭一震,迫不及待地跑去開門,期待著一個驚喜的來臨。

可當我打開門時,眼前卻是自己的姑姑楊纓,讓我心中的期待瞬間化為失望。
「什麼嘛!原來是姑姑呀……」我表達了非常大的失望,瞬間能感受到她臉上的冷淡。
她的表情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刻的神情卻讓我不禁毛骨悚然。
她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不悅,彷彿在對我這個小屁孩的糟糕態度深感厭惡,心中可能正默默盤算著要如何教訓我一番。
因為老爸必須為明天的比賽繼續準備,於是姑姑便過來幫忙煮我的晚餐。那時的我們還不太熟,彼此之間的話題也少得可憐,只有沉默的氛圍在空氣中彌漫。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刻的晚餐雖然簡單,卻是我生命中難得的幸福時光。每一口食物都是姑姑用心的付出,彷彿她在用料理希望藉此填補我心中那份空虛。然而,這份平靜的幸福並未持久,直到……
姑姑領著我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讓我無法置信,白布靜靜地覆蓋著我不願直視的真相。年幼的我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心中的恐懼與不安交織,彷彿一切都在瞬間崩塌。
那一刻,我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真諦:
──『所謂翼行,正是離天堂最近的距離!』──
「叮叮叮!」鬧鐘的聲音刺破了清晨的寧靜,我真想一拳將它打得粉碎。
隨之而來的,是不自覺滑落的淚水。
這是無可避免的,傷痛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中,越是想要逃避,卻越是容易被想起。
我勉強抹去淚水,隨即從房間裡走出來。
宿舍的環境依舊優雅,一房間、一客廳、一廚房,還有一衛浴。
單人住的安排讓我有了自己的小天地,簡直是夢想成真。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新的氣息,卻總讓我感到一絲空虛。
走到電視櫃前,我對著那張老爸的照片隨意地問候:「早安!老爸。」
這句話在空曠的房間裡回響,彷彿只有我和他之間的默契。即便他不在身邊,這份對話仍然讓我感到一絲溫暖。
當然,沉浸在過去傷痛中的人,不過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屁孩。即便如此,每天的這份問候讓我能感受到,老爸似乎仍然在我身邊。
昨天我已經將私人物品整理妥當,說實話,自己的東西並不算多,反而是老爸的物品佔據了不少空間,正如他在我心中的空間那樣。
在電視櫃上,擺滿了他曾經獲得的三座金球獎,閃耀著光芒,彷彿在告訴我那些輝煌的瞬間。
※註:29、30、31屆金球獎
而在邊邊角角,則靜靜地放著一座對我而言意義非凡的獎盃,那是我努力的見證,也是我心中最珍貴的記憶。
今天的早餐只是普通平白無奇的白麵包,再配上鮮奶,這樣就可以解決了。
偶爾也挺懷念我與師父相依為命的生活,啊!自從我被姑姑領養後,姑姑就禁止我稱呼她為姑姑了,強迫拜她為師,因此只能稱呼為『師父』。
在還是姑姑的時候,她勉強保持著端莊大方的形象,偶爾會露出柔和的微笑。可成為我的師父後,她就展現出老虎般的威嚇與嚴格,彷彿隨時準備對我施加訓練的壓力。
那段日子真夠受的,每天都感覺像是在與她的威嚴進行一場無休止的鬥爭。
但回想起來,也不全都是壞事。至少她的嚴厲讓我逐漸變得強大,填補了我對「家」的渴望。
雖然她的教育方式粗魯且不留情面,但在她的監督下,我還是長成了如今的自己。
然而,我始終無法擺脫心中的束縛。渴望自由的我並不想被囚禁在這個看似安全的「鳥籠」裡。
我知道,雖然她常常喜歡惡搞我,但自從失去老爸後,我就成了她幸福唯一的依託;只要我在她身邊,就能讓她感覺到幸福到手了。
可我並不是甘願成為『籠中青鳥』的男人。我不想永遠待在這個溫室裡,失去探索世界的機會。
我想要飛得更高、更遠,將來自『翼行』所帶來的名為「刺激」的幸福與震撼,如同福音一般,帶給現場的每一位觀眾!
於是與師父進行了賭約。
我對她提出了一個條件:讓我自由!而要達成這個條件,我必須成為空王!
能在這裡就表示我辦到了,雖然確實開心,可是開心沒多久又有一絲內疚,總感覺做了很對不起師父的事情。
即使過了3個月了,屢屢想到空王,不由得就有這樣的矛盾的心情產生,我也很清楚師父不僅是教導我翼行的正式師父,更也是如同老爸般的存在。
※註:楊徽因原自單親,並不清楚母愛的滋味,因此才會將身為女性的『師父』比喻為父親。
也因此對於這樣的愧疚感隨著時間卻開始成正比上升,反而是榮耀與成就感成反比的下降。
師父真的不擅長與我深入交談,我們的日常互動,除了打鬧似乎別無他法。別看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在某些方面還是特別孩子氣。
「師父!那是我的遊戲機!」我一邊抗議,一邊盯著她搶走我心愛的遊戲機。
結果她倒是玩得起勁,根本沒理會我的抱怨。
「訓練做完了沒?」她突然冒出一句,語氣懶散,眼睛還盯著遊戲畫面。
「還沒……」我嘆了口氣,明明想玩遊戲的人是她,結果卻反過來催我。
「那還不快去訓練!」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像是在逼我迅速行動。
「嗚……」我垂頭喪氣,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默默轉身,準備開始訓練。
2
「好累喔!不想幹了,每天都這麼累幹嘛。」我氣喘吁吁地倒在地上,訓練的強度已經超過了我的忍耐極限。
「累?!你知道你爸每天都做這些訓練是圖什麼?」師父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股冷冷的嚴厲,「如今你爸離開了,當然就該你承擔這一切了,別想著永遠都是我供你吃喝拉撒!」
一聽到她提起老爸,我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擊中一樣,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我想反駁,想發洩心中的不滿,可是當她提起老爸時,所有的抱怨都變得微不足道。
我咬緊牙關,收起所有的情緒,默默地接受著這也許真的很不公平的訓練。
可是,我內心比誰都清楚,師父說出這些話時,她何嘗不是在承受著同樣的痛苦?她總是不經意地提起老爸,那是我們之間無法觸碰的傷口,那是我與師父之間不對等的創傷。
每當她提到老爸,我總能看到她眼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和自責,仿佛每一次提起都是在提醒她無法彌補的遺憾。她表面上冷酷、嚴厲,內心卻也同樣在承受著失去老爸的痛苦。
我懂這一點,也正因如此,我選擇繼續忍耐,繼續承受著她的嚴厲訓練,因為這是我和師父之間唯一的聯繫,也是我們共同面對失去的方式。
我內心比誰都清楚,師父對我並非單純的嚴格培訓,更多的是將我當成了老爸的替代品。
她的這種依戀,並不完全是對我個人的情感,而是一種無法釋懷的寄託。
她不惜一切地把我拉到她的身邊,就像拿起鐵鏈般牢牢拴住我。
渴望確保我的安全,渴望不再經歷一次失去至親的痛苦。
這種保護的方式固然帶來壓力,但我也明白她的害怕,害怕我突然消失,就像老爸一樣如「雲」般悄然離去。
她表面堅強無比,總是用嚴厲的態度掩飾內心的柔軟和脆弱。
每當我被她訓斥、推著前進時,我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那份小心翼翼的溫情,那是她不願意暴露出的真實情感。
但矛盾的是,儘管我感覺得到她的關心,她卻始終不願將我真正融入她的內心世界。
這讓我感到非常矛盾。她一邊將我拴住不放,卻一邊築起高牆,不讓我真正靠近。
或許在她心裡,我依舊是那個讓她既感到安心又害怕失去的存在。而這種不對等的情感,既讓我感到被需要,也讓我覺得無所適從。
曾有人對我說過:「男人就是要成為女人的支柱,無論那個人是你的誰。」
但我卻從未真正見過師父的哭訴,也許師父並不知道,其實有時候在床上聽到師父痛哭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反倒令我產生一股愛莫能助的無力感,明明最先說要堅強的是她,而最慢振作起來的也是她。
然而其實我也清楚師父想要的是什麼,就是一種相互理解彼此的擁抱,不需要任何言語,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許情況就會好轉。
可是我卻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師父的話絕對沒問題的。」既想幫助她,卻仍然保持著沉默,不也使師父感到無所適從嗎?
果然俗話說得一點都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印象中的師父,不!那時候還是姑姑的她,是個充滿希望、嚮往追尋自由的人。
她是一個渴望自由的女人。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曾幾何時她變得如此畏縮了?
也許正是人生的變故,讓她開始意識到當下的珍貴。曾經那份渴望,如今在她的眼中已被現實的重擔所取代。
但我不同!既然我們楊家的DNA就被刻入了『渴望自由』的基因,如今老爸已歿、師父也不如以前,就只剩下我了,就由我來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