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房間的燈還亮著。桌上放著一封厚厚的信封，印著出版社的標誌，看起來隆重得不得了。我盯著它看了很久，手指在桌面上敲敲打打，最後還是把信抽出來攤開。
「我投稿的作品……收到通知了。」我開口，聲音聽起來比我想像中還平靜。
冰箱的壓縮機「嗡——」了一聲：「喔喔！通知？是那種放鞭炮的通知，還是收水費的通知？不要害我誤會啊！」
我沒立刻回答。
冰箱繼續追問：「別沉默啊，不會是法院傳票吧？那我可得先裝死。」
我苦笑了一下：「是出版社的。」
「蛤？！」冰箱的燈閃了一下，「該不會是你之前那堆深夜牢騷文吧？那個什麼『廚房的深夜對話』？」
我點點頭：「嗯～差不多啦。就是那篇，寫我自己在出租處裡亂過日子的。」
冰箱立刻「咚」地震了一下，像是在拍手：「哇哩咧！那不就是寫我的故事嗎？你終於出頭天了！靠泡麵跟礦泉水續命的傢伙，居然也能被出版社看中？這比看見流浪狗會自己丟垃圾還神奇！」
我嘴角抖了一下，沒有多說。
「喂，怎麼不講話？」冰箱追問：「快點啦，你是不是要請我當簽書會嘉賓？我可以準備冷笑話十連發，現場保證冷到觀眾穿羽絨衣！」
我勉強笑了一下：「嗯……算是吧。」
冰箱得意洋洋地「嗡」了一聲，聲調拉高：「早就跟你說過了，你靠我就對了！沒有我的吐槽，你一本書能寫幾頁？大概三頁吧，而且還要把標點符號放大兩倍行距，才夠印刷成一本冊子！」
我低頭看著信紙，眼角卻有點酸。那封通知，字字禮貌，語氣誠懇，可是內容只有一行重點「您的作品與我們當前出版規劃不符，仍感謝您投稿。」
我當然知道這是婉拒信。只是我不想承認。
「對了，」冰箱忽然變得興奮：「簽書會要不要我幫你設計？比如說，第一百個來排隊的讀者，可以抽到你的簽名還附贈一瓶過期礦泉水，限量收藏，喝了包準腸胃震撼教育，新聞標題我都幫你想好了：『作家簽書會，粉絲中獎卻狂跑廁所！』。」
我忍不住扶額：「拜託，誰要這種禮物啦。」
冰箱完全沒聽懂我的拒絕，反而越講越開心：「好啦好啦，那乾脆辦粉絲見面會，我幫你主持！一上台我就先介紹：『各位讀者，這位作者的作品，全靠我一台冰箱的冷笑話才撐出來！沒有我，他的創作頂多就是一張菜市場採買清單！』。」
我嘆了口氣：「你這樣講，聽起來好像我一點用都沒有。」
「啊不然咧？」冰箱振振有詞：「你以為自己是鹹酥雞裡的雞排？錯！你頂多是旁邊那片放太久的九層塔，存在感只拿來裝飾！觀眾會記得誰？當然是我啊！」
我無言，轉頭看了看角落的兩箱礦泉水。封膜還在，灰塵積得厚厚的。
冰箱像是瞄準那兩箱水：「欸，所以那些水你到底要怎麼處理？再放下去，乾脆貼個標籤寫『地窖年份款』，到時候都能拿去拍賣當限量收藏了啦！」
我乾笑了一下：「那是我特地留著，等到特殊日子要用的水。」
冰箱一秒接話，語氣酸到能煮白肉鍋：「哇哩咧，你是打算拿來和外星人溝通？還是要開古物展？水放到都能自己寫回憶錄了，還在那邊等特殊日子。」
我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敲著信封。心裡暗暗想著，反正下個月就得搬走了。書就算被採用了，我還是得搬，因為我連房租都快繳不出來。
冰箱不耐煩地說：「喂，你怎麼又安靜？是不是在幻想新書上架？啊不過說真的，你新書的封面要放什麼？如果要放我的照片，記得修圖，不然讀者會以為是家電廣告。」
我低聲說：「再看看吧。」
冰箱「哼」了一聲，門縫咔咔響，好像在為自己開香檳：「好啦，不管怎樣，我先祝你新書大賣，搬去大房子，廚房大到可以放一台冷凍櫃！還有專門的倉庫，讓你存更多『年份款礦泉水』！」
我看著它，心裡忽然酸得很厲害。它什麼都不知道，還在那邊瞎鬧，硬是替我畫一張不存在的大餅。
我喃喃道：「小白，謝啦。這段時間有你，真的比較不孤單。」
冰箱愣了一下：「哎唷，你這麼講，我會害羞耶！少肉麻啦，我又不是你初戀。要謝就去買個哈根達斯塞我肚子裡，懂嗎？」
我微微點頭，把信封收進抽屜。桌面空下來，乾淨得有點陌生。靠在椅背上，我默默打算：等搬走，就換個地方，換掉這些回憶。至於那封婉拒信，就讓冰箱一直以為，我真的成功了。
「喂，」冰箱忽然插話，「等你大紅大紫，別忘了回來看我。哪天你寫不出東西，就再搬回來，我還在這裡，免費提供冷笑話，冷到可以當天然冷氣！」
我深深看了它一眼，嘴角輕輕勾起，沒回答。
夜裡只剩下嗡嗡聲，像是一種無聲的祝福。這荒謬的夜晚，我知道，總有一天會變成故事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