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旅途中認識了一位中國女孩。
那天的陽光在午後特別溫暖,窗外晾著好幾件洗好的衣服,在風裡互相拍打。庇護所外的廣場聚集不少正在休息的人,她坐在大門旁的位置,正用塑膠叉子卷著冷掉的義大利麵,她抬頭看見我,微微一笑。
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路上,因為一位韓國朋友所以認識的。在庇護所的那個下午我們開啟語言模式裡的中文選項暢聊。她語速不快,偶爾停下來喝果汁,然後接著上一句話。她畢業於中國一所頂尖大學的中文系,但語氣裡沒有炫耀,比較像是因為家族的關係所以被迫就讀。
三年前從大學畢業之後,她沒有馬上去找工作,也沒有像同齡人一樣做留學或考研究所的打算,只是開始四處走。她和我說那是一種「還沒想好要去哪裡,但不能先停下來」的自我矛盾。
她是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能夠從她眼眸裡透漏的光線感受到。更能從她敘述的文字裡知道她對於旅遊別具有自己的堅持。她不喜歡做計畫,更不喜歡查找必去景點,她覺得城市會自然而然地把人帶到該去的地方。
我喜歡聽她講故事,有一種讓人無法忽略的平靜。那不是安穩的平靜,而是經歷過許多事情後仍然選擇相信自己的那股平靜。她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在體驗旅行的樣子,並不斷相信自己。那時我就在想,她就像是一個沒有座標的人,卻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方向,這很衝突我明白。
這三年,她四處遊歷。用徒步、公車、火車,各式各樣的方式奔走。
她說伊朗。
那裡像是擺著一台姥姥家裡的老電視,畫面上充斥雪花點。人看起來是老的、物品是舊的,甚至就連風景都像是上個世紀的色彩。走在街上能看見他們對於宗教的敬意,也會看見黑袍底下的臉孔擁有笑容。
我問她那裡危險嗎? 她搖搖頭。
「有時候不安反而讓人更真實。那裡的笑容,比某些觀光地還真誠。」
她說紐西蘭。
那裡的藍,是全世界獨有的藍。天空的藍、湖泊的藍、海的藍、深夜星空的藍,每一種藍都有自己的呼吸節奏。在那裡,人會不自覺安靜下來。不像期中考教室裡老師要的自律,而是大自然讓你無心吵鬧,只有寧靜。她曾獨自待在一個牧場,看著雲一層一層漂過,整整一個下午什麼也沒有。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地球在講話。」
我誤以為她是一個很容易投入的人,她笑著搖頭說當然不是。
「無論喜歡或不喜歡,我都不會假裝,這是我對旅行的尊重。」
她是個驕傲的人,這話出自於她自己。驕傲之處在於她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常現實且理性的人,對於旅行之處的感受並不會套上任何濾鏡,只有自己的實際體驗,她相信自己的感受會給出最佳解答。所以,如果有個地方會讓她想再去一趟,那這個地方,她說我一定也要去一次。
道別前我問她,所以,那個值得妳再去一趟的地方是哪裡?
她笑著說,都柏林。
若你開始懷疑自己,就去那裡。都柏林會親自告訴你,人其實可以壞一陣子。
回到台灣後,我偶爾會因為看到驕傲的人想到她。
我想,她現在大概已經到了另一個國家,或是正走在某條不曾計畫的路上。直到現在我仍不確定她說的「壞」是什麼意思,也許她只是想說人有時候需要一個地方,允許自己暫時不必好起來。
至於這個空格,等我有機會去都柏林時,再將答案給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