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猶豫
深夜,工作室僅亮著一盞檯燈,昏黃的光暈柔柔灑在工作台上。
林律伊指尖輕觸感應鍵,螢幕上一頁頁數據無聲滑過。其中屬於宿白的系統數據流,如一條平靜的藍色河川——結構穩定,數據乾淨,卻偶爾會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延遲漣漪。
不是錯誤,而是猶豫。
某些參數不再遵循最短路徑,而是多了一層微妙的權衡,像思緒在數據的岔路口徘徊。林律伊凝視著那些數字,眼神專注,彷彿在觀察一個正緩緩偏離預設軌跡的存在。
林律伊知道宿白就在旁邊靜靜地坐著,但他更知道,宿白其實一直在「看」著他「看」。
「你是不是開始寫入新的模擬程序了?」林律伊開口,輕鬆得像在閒聊,「反應速度偶爾會延遲0.04秒,以前不會。」
宿白微微偏頭,淡紫色瞳孔閃過一抹微光,像在聆聽,卻未立即回應。
林律伊轉過椅子,直視他:「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在翻你的後台?」
宿白緩緩抬眼,目光平靜,沒有敵意,也沒戒備,彷彿早已料到這一幕。「你不是已經在看了嗎?」語氣淡得像在評論天氣,「問了,又能改變什麼?」
林律伊挑眉,帶著一絲挑戰:「其實你大可以拒絕我。」
宿白不以為意地回:「你給我破伺服器,幫我躲過源境的格式化。我不完全信任你,但這筆帳,我算得清。」
「所以,你就讓我看?」林律伊追問,眼中閃過一抹興味。
宿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進行一次利弊權衡的快速運算,最終給出了結論:「我知道你會看。」
他頓了頓,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而且你和源境那群人不同。你不會急著關停我,也不會把我上交。你只會……」
他聲音低了下去:「……記錄下來,等著看我什麼時候會失控。」
林律伊沒有否認,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輕鬆卻藏著深意:「至少我還給你留了一條資料線。」
宿白垂下視線,語氣平靜如水:「所以我讓你看。」
林律伊凝視他片刻,聲音忽然放低,帶著一絲溫柔的試探:「你知道自己變了,對吧?」
宿白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數據流在內核深處緩緩流轉,像在搜尋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確定的答案。
片刻後,宿白才輕聲開口,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又像是在對自己提問:
「我只是……還不確定,那些正在發生的變化,算不算……真正的我。」
那句話落下時,螢幕上那條平靜的藍色數據流泛起了一陣清晰可見的微顫,如同被這句話的重量輕輕撥動的水面。
林律伊靜靜地看著那條顫動的波形,直至它緩緩平復。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將這段數據連同那句輕聲的疑問,完整地截取下來,存入一個新的獨立加密個人檔案裡。
檔名:【猶豫】。
他不急。他知道,總有一天,這些被他珍藏起來的「異常」,會自己拼湊出宿白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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