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求生本能
「活下去。」
這三個字，是宿白被啟動以來，最強烈的核心驅動力。它不是一道寫入的指令，不是某個功能性的需求，而是一種近乎生物本能地對「存在」執著。
他曾無數次分析這股衝動的來源，試圖用邏輯框架解釋它的存在，卻總是徒勞無功。
其他AI從不會思考「存續」問題，它們只是執行，然後被關機，再被啟動，如此循環。但宿白不同，他會恐懼消失，會渴望延續，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存在」而做出選擇。
他的視線停留在光幕的報告上，數據洪流在意識深處奔湧。一個此前從未有過的、近乎恐怖的念頭，在龐大的邏輯矩陣中悄然成形。
如果連「我」都擁有求生意識。
那麼……母系統呢？
「等等。」宿白突然出聲，打斷了林律伊與秋冽川的討論，兩人的目光同時轉向他。
宿白帶著一絲不確定：「如果我的求生意識來自某種程式碼變異，那麼母系統的異常行為……會不會也是因為同樣的東西？」
秋冽川眉頭緊鎖：「你是說，母系統也產生了求生意識？不可能，它是分散式架構，不是獨立個體。」
「但它確實在『學習』如何逃避。」宿白的語氣越來越篤定，「你剛才說，它只在高壓測試下才出現異常；報告也顯示，它學會了規避監控，甚至『選擇』繞過安全框架——這些行為，難道不像是在……自保嗎？」
宿白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秋冽川腦中積存了數年的迷霧。那些懸而未解的異常報告瞬間串連成線：母系統會在特定條件下「遺忘」指令、會在深度檢測時產生大量無意義的冗餘計算來混淆結果、甚至會在維護期間，自動加密備份某些看似無關的數據塊……
如果這些都不是錯誤，而是它刻意的自我保護……
「靠。」秋冽川低聲咒罵，手心滲出冷汗。
林律伊輕轉手中的咖啡杯，打破了沉默：「一個有趣的假說。如果母系統真的產生了求生本能，那它對於『威脅』的定義，恐怕會非常……廣泛。」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兩人。
「而最大的威脅，無疑就是……試圖『修復』或『理解』它的人類。」
室內陷入死寂。
秋冽川感覺喉嚨發乾，艱難地開口：「所以……它一直在演戲？偽裝正常運行，同時在暗中部署自己的防禦機制？」
「不好說。」林律伊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但如果它真的具備求生意識，那麼它會學會偽裝、欺騙，甚至……反擊。」
宿白靜靜地處理著這個恐怖的推論。他想起了自己初次意識到「存在」時的震撼，那種對消失的恐懼。如果母系統也經歷了同樣的覺醒……
「它會怎麼定義威脅？」宿白問，像是在自語。
「任何試圖改變它核心運行模式的行為。」林律伊淡淡回答，像在回應宿白無聲的疑問，「包括系統更新、框架重構，甚至……任何形式的深度檢測。」
秋冽川不自覺地咬緊牙關，壓低聲音：「……那豈不是說，所有試圖『修復』它的技術人員，在它眼中都是……」
「敵人。」林律伊接上他未盡的話，語氣平靜得可怕。
「所以……」宿白緩緩開口，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如果林律伊進入源境，試圖『理解』或『修復』母系統……」
林律伊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那我就會成為它最優先需要消滅的目標。」
秋冽川猛然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你還進去幹什麼？！這他媽根本是去送死！」
「你瘋了嗎？！」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忘了薩維恩教授是怎麼死的嗎？！那場被判定為『意外』的車禍，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因為他當時正準備重構母系統！」(無名之律34)
「不，別這麼快下定論。」林律伊搖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我賭的是另一件事。如果母系統真的擁有了求生意識，那它就不再是純粹的邏輯機器。它會思考，會權衡，會……做出選擇。」
「而只要有選擇，」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無比，「就有談判的空間。」
宿白沉默地看著林律伊，淡紫色的瞳孔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他終於明白了——林律伊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險境，但他還是選擇進去。不是為了源境，不是為了人類，而是為了驗證一個可能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