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皇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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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拾起了皇冠。 他看著上頭鑲嵌的閃亮黃金與耀眼鑽石。 然而，現在它的上面全是泡沫。 「國王殿下，廁所掃好了嗎？」 女傭在外頭，不耐煩地詢問著。 「馬上好！馬上好！」 國王急急忙忙地拿起了刷子，沾了幾下泡沫水，跪在地板上，奮力清理地磚。 他華麗的袍子，染上了地板的髒污。 女傭進來查看了國王的工作狀況。 「我的天，真是一團糟。」 「我才剛洗好那件袍子，國王殿下，托你的福，這下我又要再洗一次了！」 女傭翻了一個白眼，將袍子從國王身上扯下來。 他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 「⋯⋯。」 「⋯⋯。」 但他還是刷著地。 因為這是他的任務。 他裝了一桶乾淨的水，沖洗地板。 地板很乾淨，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國王殿下！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快到了會見客人的時候了！快滾過來！」 臣子失禮地吼著國王。 國王顧不及自己的邋遢，沖向了臣子所在的小房間。 「國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別遲到！」 「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非常抱歉。」 國王跪了下來。 「你還知道要向我道歉？」 臣子不屑地看著手上的羊皮紙。 「知道嗎，要不是你是國王，我才不會這麼客氣。」 「國王，聽好了，我只講一次。」 「待會鄰國的黑暗女皇，要來拜訪皇宮，你要好好展現我們國家的風度，知道了嗎？」 國王點了點頭。 「國王，別讓我們丟臉。」 女僕在後頭補了一句。 「我不會的。」 「我一定會給她好印象。」 就這樣，臣子與女僕將國王的外貌重新打理乾淨。 讓國王看起來像是「國王」一樣。 他坐上了王位，權杖夾在了雙膝之間，眼神有些不安。 他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客，但他每次都覺得很緊張。 這可能是因為，他總會想起廚房還沒削皮的馬鈴薯，還有尚未更換的馬匹糧草。 這些日常，就是他無比重要的一切。 他總是能做的很好——當然，這是他自己給自己的評價。 國王瞄了一眼大臣，然而，大臣卻對他回以皺眉。 國王知道大臣的意思。 他想讓他更像國王一點。 所以他調整了姿勢，挺起胸膛，抬高下巴，板起一張嚴肅的臉，最後，假裝自己擁有雄心壯志。 「女皇駕到！」 然而，僅僅是這一句高喊，就將他所有的掩飾，付之一炬。 一位儀態萬千的端莊女皇，步入了皇宮。 她優雅如天鵝，同時又堅韌如雄獅。 她跟他，很不一樣。 這讓國王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但大臣絕對不會准許他這麼做。 所以國王只好繼續裝成鎮定的樣子。 女皇走到了國王面前。 她雙目如炬，緊緊盯著國王那雙空洞的眼神。 這讓他備感壓力。 女皇走得更近，甚至近到國王的椅子前面。 衛兵呢？ 剛享受完美味的莓果麵包跟葡萄酒，抱著長矛，沉沉睡去了。 沒有人想保護這樣的他。 國王已被女皇逼到絕境，焦慮地四處張望，但卻無路可退。 女皇靠近他的耳邊。 「告訴您一個秘密。」 「我並不是女皇，我只是鎮上的一個普通女人。」 國王愣住了。 他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確實身著華麗，絕非泛泛之輩。 「她一定是在開玩笑，她在試探我，想看我慌張的樣子⋯⋯。」 國王搖了搖頭。 「女皇，您真會說笑話，您是如此尊貴的存在，又怎麼會是一般的庶民呢？」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國王在心裡強烈否定。 女人笑了一下，脫下了裙子。 「女皇！這萬萬不可！」 國王遮住了雙眼。 然而，女人仍舊褪去了華麗的裙子。 摘掉頭上的皇冠，又扯下美麗的盤髮。 她穿著舊布與髒圍裙。 「這全是我偷來的。」 她小聲地對國王說。 國王不可置信。 一旁的大臣更是看傻了眼。 「妳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 「我還是有用正當方式申請晉見的。」 「只不過您們審核的士兵睡著了，我就把我的名稱填上了『黑暗女皇』。」 「這群人真好騙，可不是嗎？」 女人笑了一下。 國王沉默不語。 不是因為他不認同，而是他是被騙的最徹底的那一個。 他感到羞愧。 「國王。」 女人認真的凝視他的雙眼。 「您也不是一位國王吧？」 「⋯⋯。」 「⋯⋯。」 「我是一位國王。」 他知道他應該說這句話。 但「應該說」跟「真正想說」，還是有明顯的區別。 最後，他還是選了自己「應該說」的話。 「我是一位國王，妳沒看見我的皇冠嗎？」 「我看見了，但也沒看見。」 「什麼意思？」 「你的皇冠戴在了你的頭上，而不是你的心上。」 「所以你不是真正的國王。」 「你只是個一般人。」 「⋯⋯。」 「⋯⋯。」 女人說完以後，轉身就走。 大臣瞪了一眼國王，接著拾起裙子，匆匆忙忙地跟上他認為的「黑暗女皇」。 「一般人。」 國王重複了這句話。 「我只是個一般人，不是國王。」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他如釋重負。 或許是⋯⋯終於有個人，看穿了他，不把他當成是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