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祈安之後,我仍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喝著飲料,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後,我才放下茶杯。
「呼……這樣就可以了吧?愛麗絲小姐。」我側過頭,朝著走廊另一邊的角落投去視線。
「嗯,這樣就行了。」愛麗絲慢慢走出角落,然後一臉羞澀的抓了抓頭髮。「「……」」
她就這樣看著我,我也默默的朝她投去視線,等著她的回應。
又是好一陣沉默之後,我才終於忍不住開口:「那個……你是不是有什麼要說的?」
「咦?嗯……這、這個嘛……謝、謝謝?」她有些手足無措的開口道。
見狀,我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心提示:「好歹我也幫了你,應該有知情權吧?」
「知情權?」她歪了一下腦袋,露出一臉看上去是真的聽不懂的模樣。
「請我幫忙的理由,來這裡的原因,還有為什麼要用那種態度對他。」我一項項的點出她不妥的部分道:「有很多可以說的、該說的,還有必須說的東西吧?」
「這……」她為難的低垂著頭,整個人顯得很是掙扎。
見她仍不願鬆口,我也放棄了以溫和的方式來面對這個新加入的夥伴。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恢復成平時工作的態度,朝著愛麗絲走去。
「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想不到這麼做的後果,可你還是用了這樣的方式,那得道現在這樣的待遇與後果,我覺得是你自食惡果。」我一邊說著,一邊朝她散發壓力。
「我知道。」愛麗絲仍然沒有正面面對我,只是嘴硬的回了句,可從她緊握的雙拳上就能看得出來,其實對這些事情她都心知肚明。
有什麼事情是她知道也必須要做的嗎?還是說……她另外有別的目的,所以不得不如此?
「知道?」我輕笑一聲,繼續對著愛麗絲施壓:「你的模樣可看不出半點知道的樣子,不然,你也不需要靠我來幫你緩和了,不是嗎?」
想到剛才祈安那副疲憊的模樣,我忍不住來了火氣,並惡劣的用著同樣的方式施加在愛麗絲的身上。
「我……」愛麗絲猛得抬起頭來,剛想要反駁,卻停住了動作,嘴巴像是離水的魚兒般一張一合的,最終還是止住了衝動。
「想反駁?」看她這副自制的模樣,我更加氣憤,再次刺激道:「說呀,我等你說出來,你不也是用那張伶牙俐齒對祈安說了些囂張又狂妄的內容嗎?何不對我也這麼做?」
「我、我才不……」她咬著牙,想從牙縫裡擠出反駁,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盯著愛麗絲的手指,那雙緊握的拳頭像是要把話吞回去的安全閘。房間的光線平淡無波,卻把她臉上的猶豫刻出深淺不一的影子。沉默像玻璃,薄而易碎,等著我們兩個人去碰。
「你到底想怎樣?」我換了個角度問,聲音比我預期的還冷靜。
說實話,對愛麗絲這人,我的心情十分複雜。看著祈安那樣,我心裡有著痛心,明明他不需要被這麼對待,可如祈安說的那樣,愛麗絲是個有才能的人,以我方的角度來看,對於她,很多事情是可以優待一些的。
因此,這次不是想要逼她認錯,而是想把一切攤開來,讓那層既有的誤會能有轉圜的餘地。
愛麗絲的視線在我臉上跳躍,像是在找出口。沉默許久後,她才終於開口,話語像是踮著腳走過碎石。
她先說起來時的初衷——不是因為真想傷人,而是受人囑託,所以心不甘情不願的過來支援。
「囑託?」我好奇的追問。
「嗯。」她點了點頭,一臉為難的請求道:「是某個少爺拜託我的,我、我能說的就這麼多……」
「少爺……」我呢喃著她的說詞,同時腦袋也不受控的開始分析起來。
跟祈安有關係的少爺其實不多,畢竟,要合作之前我也調查過祈安的基本訊息。
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這段時間接觸最多的除了我楚家之外,就是對頭的厲家、莊家,再來就只剩小齊那邊了。
那、這請愛麗絲來幫忙的這位所謂的少爺又會是誰?
小齊這個人我很清楚,如果要幫忙也會直說,並且不會派這麼有攻擊性的人過來。再說了,小齊的交友圈我基本都知道,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弟弟,不可能認識這樣的人,所以,小齊這邊基本上就可以PASS掉。
楚家……雖然不清楚爺爺那邊或是二房會不會有其他的意圖,但我這邊跟祈安的關係應該還沒暴露才對,所以也可以暫時不考慮楚家那邊的人手。
突然,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鑽進我的腦海裡,鬼使神差下,我顫顫巍巍的指向愛麗絲道:「你……是太子爺的人?」
「你怎麼!?」可能是沒想到自己的來歷會被我給說出來的關係,她也難得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隨後,她反應過來,急忙轉身,砰的一下,用力的把門甩上並上了鎖,做好這一切後,才一臉警惕的朝我頭來警戒的視線。
「你,什麼也不准說出去。」她收斂了剛才的羞澀,改用一種嚴厲的態度警告道。
但,為時已晚,我早已因為這一系列的激烈反應,看出了她的本質。
我用力的抿緊了唇瓣,深怕一個不注意自己就會笑出來。
真可愛呀,小女孩……我這麼想著,忍不住的觀察起對面這個突然發飆的小丫頭。越看我是越想笑,其實,很多事情只要有個開頭,後面一系列的事情其實都是可控且可預期的了。
瞬間洞悉道對方的想法後,我的心情這才好上許多,原本的煩悶與厭惡感也轉變成了笑意,這也害得我有好半晌不能輕易開口。
調整好心情之後,我才用著與剛才類似的態度對著愛麗絲開口逼問道:「讓我猜猜,你因為太子爺的命令,不得不過來幫忙,所以,才用那樣的態度,想逼祈安把你趕走?或者……主動跟太子爺請求換人?」
「……你!」或許是被說中了吧,愛麗絲那波瀾不驚的臉龐上終於多了些狼狽的紅暈。
對她的窘迫視若無睹,我又好奇的追問道:「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又為什麼來找我幫忙呢?現在的結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我、我……其實,我不是……唉呀!」她煩躁著撓著腦袋,一句好好的解釋也說不出口這件事,讓她變得特別暴躁。
「怎麼了?你說說看呀~嗯?愛麗絲妹妹。」我笑著戲弄著她。
看穿她的本質後,一切的行為就變得特別的幼稚與可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因此改觀,但、那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只要結果對我方是好的那就足夠了。
我持續的對著愛麗絲輸出,不斷的對她說些搞心態的垃圾話,心中的愉悅累積的越來越多。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的爆發了。
「好啦、是啦,你說對了,我後悔了,行了吧?」抵擋不住言語攻勢的愛麗絲終於吼了起來:「這樣可以了吧?你滿意了吧?」
自暴自棄的大吼過後,她才氣喘吁吁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被揉成毛絮狀的秀髮、凌亂的襯衣還有滿是眼淚的臉蛋。
整理的過程中,因為情緒逐漸緩和的關係,她找回了原本的理性與思考能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我下套了。
不過,這時候反應過來也為時已晚,自知無法挽回的她,在跟我立下保密協議之後,這才一五一十的解釋自己的想法。
照她的解釋,她是因為命令驅使,也可以說是太子爺的強迫,才來會過來幫忙的。所以無法拒絕的她決定用凌厲來達成目的,也以為那樣能左右局面,當然,她承認自己起初是想找茬,用刻薄和傲慢去測試祈安的底線,也想看別人的高低。
「可你後來改了。」我趁機打斷她,語氣裡有些戲謔。
這不是控訴,僅僅是要她面對轉折的真實。她點頭,眼底有些複雜的光。
愛麗絲說,和祈安相處的那些日子裡,她被他做事的方式折服——不是誇張的演示,而是靜默裡透露出的效率與果斷;那種能力跟態度合起來,讓她原本的懷疑慢慢變成敬畏,然後有了難以說出口的好感。
她開始測試他的能力,然後被他的才能徹底折服。
「你不知道,他竟然能做到什麼程度。」這麼說的愛麗絲,眼裡盡是藏不住的光。
就像是在展示自己的驕傲般,她細數著祈安的各種才華──縝密的思考能力、瞬間判斷、綜合調度,每說一項,愛麗絲的情緒也會跟著高漲一分。
然後,說著說著,她的情緒突然跌了下來,整個人像是枯萎了一樣縮成一團。
她很尷尬地描述自己在祈安旁邊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更親近一些,但每當她想靠近或示好,祈安總是以懷疑迎接,像是在防線上築了更深一層的不信。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自受。」她委屈的癟著嘴。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疏離了。」她說:「雖然表面上是笑著的,但那種感覺我能看得出來,那是警惕。他把我當成試金石,或是危險因子,而不是朋友。」
我聽著,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其實,這段話我聽過不少版本,從祈安本人那聽到的,也有小弟們平時的閒聊,或多或少都會有所耳聞。
但從愛麗絲嘴裡說出來的,卻帶著不一樣的脆弱,讓我忽然覺得她不是單純的施暴者,她也受了傷。
那種為了自尊和面子而掩藏真意的僵硬,讓她與祈安之堅越離越遠。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警戒嗎?」我問,聲音回歸本色。
她搖頭。我講出我自己的揣測,從第一次跟祈安起過衝突後,我聽了小齊的話,進行過一番了解。
我猜想,祈安的內心受過傷,可能是傷得過重,也可能是傷得太多次,所以,他比旁人更難把信任隨意分給人。更重要的是,他對言語與態度特別敏感,表面上,他看上去冷如冰雪、堅如磐石,可實際呢,誰知道?誰明白?
過去的經歷會像結痂的傷疤,雖然經過時間的流逝,早已癒合,可碰觸仍會感到疼痛,為了不露出自己的弱點,他只好武裝自己。也是因此,讓他在面對類似語氣時會先把盾舉高、把刀子架起,為的就是讓自己不再受傷。
愛麗絲聽到這裡,指關節微微發白。她低聲說:「我沒想過這些。只是覺得他應該對我有所回應,可那樣的防備讓我心冷了。」
見她這樣,我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我看出了她的脆弱,也看見了曾經的我。
我也曾經跟你一樣……我差點就這麼喊了出來,還好理智在最後一刻把我拉了回來。幸運的是,愛麗絲沒有察覺我的異樣,這讓我鬆了口氣。
調整好心情後,我重新整理了言語,這才朝著愛麗絲搭話。
「你不是唯一一個做錯的人,我也曾犯過類似的錯誤,自大的我也曾經有過目光短淺的時候。」
「你?」她一臉懷疑的看了過來,然後狐疑的上下打量的好幾回。
「難以置信嗎?」看著一臉不信的愛麗絲,我無奈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可這是事實。同樣的,你也不是唯一一個受他影響的人。這,也是我幫你的原因,我同意幫你緩和,是因為我想要看到他能被理解,也希望你能給她帶來良好的影響,同時也期盼你不會讓雙方留有遺憾。」
聞言,她的眼裡閃過一瞬的難為情,然後又是一抹倔強。
「那我怎麼辦?直接說抱歉會讓我很丟臉。而且……而且我怕他根本不會相信。」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抱怨。
「你呀……」我指了指她,心裡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我聽見了她想掩蓋的自尊,也看見她的恐懼。這兩股力量在她身上拉扯,讓她又想退又想進。
看著她,就像那晚縮在車子裡哭泣的我,都是多餘的自尊、都是無用的心態在作祟,既愚蠢又幼稚,讓我對這個女孩,多了些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