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 A 男在小時候是個脾氣好的吹牛大王，說話好笑又少根筋，在親戚之間是個人緣好也好相處的孩子。誰知道長大之後，隨時間和社會文化的洗禮，這些行徑和人格特質出現在一個成年男人身上轉化成了自尊心膨脹、自以為是和巧言令色，再加上他年紀輕輕卻守舊的僵化思想及扭曲的三觀，A 男成了我們口中討人厭而言談不可信的親戚。
這要談到 A 男的出身。以一般人世間的標準來看，他出生在富裕的知識分子家庭，媽媽是學校老師、爸爸是醫生，但如果只看客觀的這些表面元素擅自想像他家的風氣和父母的為人，那就會和現實天差地遠。他的父母雖然有著體面的職業，社會地位也算高，兩人卻都不是所謂自幼聰穎的人，硬要說的話比較偏向不聰明那邊。他們是靠著苦讀和多年的艱辛奮鬥，憑著過人的意志力和努力，才得到了這樣的職業和社會地位。A 男的媽媽兄弟姊妹多，她一邊打工一邊上夜校才考上了老師。爸爸幼時同樣家境不好，靠著親戚贊助完成學業，醫師執照考了好幾年才考上。
這樣的父母生下了極其愚笨的孩子，A 男和他的弟弟。兩個孩子並沒有回應爸媽或一般社會的期待，成為老師和醫生的聰明孩子。這還不打緊，他們的致命缺陷也不是先天的，而是兩個孩子都是不努力的人。A 男靠著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和遊戲人生的態度，人生一路上交遊廣闊，而他弟弟則始終像是智慧未開，直到高中還會講出小學生專屬的屁孩發言，讓人懷疑腦袋是否真有問題。
這對老師和醫生夫妻不符合社會一般對這兩種職業的期待，除了兩人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聰明人以外，他們在金錢觀和用錢習慣上，比起配得起這樣社會地位的習性，還更像是暴發戶。或許是兩位都自幼家貧，一旦有了可自由支配的大筆錢財，反而不知道如何以有格調的方式花用，總是用錢砸人、表現出老子老娘有錢是老大的態度，用金錢使喚和控制身邊的親戚朋友，是有錢可使鬼推磨的最佳例證。身為老師的 A 男媽媽這種傾向尤其嚴重，有了權威性的角色加持，她漸漸合理化自己的所有價值觀，好評論親朋好友的學歷和職業選擇，卻很方便的忽略自己的孩子極其平庸的事實。
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 A 男坐享家中無盡財富，活成了時下輕浮富二代男子的樣子。學歷平庸不打緊，他大學畢業之後就拿家裡的錢去外國念了個商學院，玩樂和讀書的比例大概是八比二，用響亮的國家名稱洗好學歷光榮歸國。和俗氣的父母相比，他既時尚又幽默風趣，出手闊綽常跑夜店，身邊總圍繞著一群朋友，女友一個接著一個換。他靠著家中雄厚的資本打造了奢侈體面的生活方式，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罷了，但他還是個闖禍不斷的麻煩人物，時常要父母幫他出面擦屁股。酒店鬧事是家常便飯，出車禍害某任女友破相，他媽還出錢讓對方動手術一事在親戚之間也傳得沸沸揚揚。他喜歡到處投資，反正用的不是他的錢，投資標的一個接著一個換就像女友一樣，即使賠了錢再跟家裡拿就好。
他最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是他帶著這一切天生的特權行使的男性說教。他是個很擅長聊天的人，從電影、書籍到職場故事，跑車、酒類到房地產，他都略有涉獵，講得頭頭是道，卻很容易得意忘形。他忘了在場的親戚大多為女性，其中不乏學經歷都遠高於他的人，開始興致勃勃的說起職場的女同事和女上司有多賤，談到她們的「偽邏輯」，大言不慚地發表一連串關於性別與性向的荒謬理論，像是女生不像我們男生有邏輯能力，但女同志不一樣，她們有邏輯能力，而男同志又是另一回事。
那天剛好在場的我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跟性別和性向有關，A 男自以為是人類學家的荒謬論調和名符其實的偽邏輯，講到一半就沒人再回應，他還很得意的說不停。一番演講之後，接著開始問身邊的單身女性親戚為什麼不結婚，然後還刻意壓低聲音小小聲的說沒關係我有女同事也是這樣，好像這是什麼不能大聲談論的羞恥事情或疾病。我差點忘了 A 男也才三十歲出頭，卻已病入膏肓到這種地步。剛新婚不久的他娶了個精明幹練的女生當太太，我真覺得配他太浪費了。
我冷眼看著他，這大概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吧，心想這家庭還真奇葩，養出這樣的人我一點也不意外。他大概不出幾年人生就會開始走下坡，不是投資失敗大吃屎，就是婚姻出狀況，要不然就是陷入什麼犯罪行為。以他的闖禍史，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訝異。
果不其然，聽說 A 男婚後仍拈花惹草，太太沒多久就跟他離婚了。後來他投資開槓桿欠了一屁股債，他老父老母畢生的積蓄幾乎都賠上去了，而他爸老了身體大不如前，卻還是繼續天天到醫院上班，為的就是養這個敗家子。後來輾轉聽聞 A 男涉嫌詐騙，大概是想用奸巧的手法快速賺回之前賠的錢，而這對他家又是重重一擊，因為他媽以前還被詐騙集團騙過損失了好幾百萬呢，誰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竟淪為人人喊打的罪犯。
好幾年後親戚再次聚首，我久違的又看到這位遠親。他的穿著打扮還是很有品味，說著自己目前在幫人諮商，常常一天跑好幾個地方。我一聽就知道這又是某種可疑的勾當，畢竟他沒說自己是「諮商師」或「心理師」，大概比較接近那種自我成長勵志或心靈課程。
不了解前情的人聽他一張嘴說得頭頭是道，不被吸引也難，但我們都知道他只是一具有名無實的軀殼，沒人再認真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他媽也收起以前跋扈的嘴臉，要幫這沒用的兒子擦屁股大概就耗盡了她一生的精力了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用在這位遠親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