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是一片荒蕪。
我從黑暗中走來,放眼望去盡是灰浮塵埃。
我知道,那都是餘燼。再過百千萬餘年,肯定會有一些什麼從餘燼中新生,但這百千萬餘年之間,我又該如何呢?
每次沉睡之後,世界都有些微的變化,也許我什麼都不做,世界也會慢慢的變得不同。這樣就好嗎?只是偶爾看上一眼,這樣就夠了嗎?
我不知道,但大概也不重要。無論我的意願如何,我的存在都會對塵世造成……污染。是的,我確信是污染。
塵世的一切構成,都與我不同,靠近我的任何存在都會被扭曲畸變,脫離遠本的狀態,與我的意志無關。
也或許……可以有關。我試著固化那些變化,事實上那輕而易舉,但固化之後的存在依然脫離了原本的族群。我做了很多嘗試,也更替了許多樣本,為了去探尋那不變的變化閥值,但最終她們都變成了分歧。
也許只有變化才是不變的變化。
所以我離開了,我要讓自身進行變化,反正除此之外我也只是一直沉睡而已。
一路上我都在進行不同以往的嘗試,那些變化就像索引那般簡單明瞭。雖然缺乏新意,但穩定的變化本身就充滿樂趣。
那天,我也許走遍了世界。回首來時路,所有的變化都一再的互相影響,演化出新的變化。於是我停在一顆樹下,試著去推演那些變化互相交互之後的結果。
我不知道我在期望什麼,也許只是這一路以來養成的習慣,也許我在期待某些索引找不到答案的變化,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單純的打發時間罷了。為了簡化推演的過程,我建立了一個基本的世界架構模型,萬物皆立於四角之上,而我覆於其外,被我扭曲的萬物則投影成另外一個對稱架構,這樣萬物就能兼具表裡,達成自洽的穩定。
我花費了許多時間完善這個架構,這是我第一次把索引的知識以自己的想法重新組成。這很有趣,我能因此感受到喜悅,也許有一天我會創造出嶄新的索引體系。
長期停留在樹下,我造成的污染仍然持續擴張。互為表裡的投影穩固了我的推衍,使得每個浮點都能有所皈依,於是我的推衍開始不斷的膨脹擴張。
這個結果讓我感到非常困惑。如果無限膨脹是唯一真相,那變化之間的交互反應又有什麼意義?而且我踏出黑暗的那個瞬間,明顯和這個答案有所牴觸。我看著建構許久的模型正在完美的自洽運行,卻又深知其中必有問題。最終,我推翻了這個結構定式,我需要構思新的論述來解決這個矛盾。
思考開始變得非常困難。既成的舊有邏輯找不到瑕疵,也就找不到能夠改良的條件,更糟的是我雖然能了解萬物的構成和機理,但本質上都是根據索引去推論的,其結果就是被我親自推翻的表裡結構。
我陷入了死循環。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非常需要同伴,和我不同的「同伴」。
我抬起頭看向過往那些受我影響而畸變的存在,長期交互影響讓它們變得更畸形了,甚至我能看出不少冗餘和錯誤在持續溢出。或許那些表面的錯誤裡隱藏著更基礎的答案?我試著分解它們,吞噬那些冗餘和錯誤 、逆向推衍失敗的源由然後重構、修復、再重複,就這樣不斷累積,最後我得到了四個真實的成果。
她們看起來……和最初的四角基礎非常相似,但和投影不同,她們是獨立且能互相自洽的「活體」。是的,活體。儘管活性顯著的不同,但確實是和我一樣的活體。我向她們提出問題,她們也能夠給我不少回應,雖然大部分回應都會很快的被推翻,但對於拓展思路來說功不可沒。
過了不少時間,我身後的樹已經變得足以遮天蔽地那麼大,我原本構思的表裡架構如今已經變成繁複的多維結構,每當遇上維度範圍內不能處理的項目就往上推一個維度,這樣能夠確保底層維度完美自洽的同時個別處理上層維度那些尚未能解的疑慮。
又過了很長的時間,我幾乎完成了所有維度的運算與問題的排除,只剩下最後一個維度中兩個彼此對立的問題,然後我停下了。
事實上從多維結構概論被確立之後,我已經許久沒有再次感受到快樂了。而且我隱約的意識到那四個活體終究還是和我是不同的生命。也許我現在需要的並不是解開世界的奧秘,而是擁有真正的「同伴」。
這個困擾其實已經盤旋很久很久了,但基於我自身的異常存在,一直以來都無法找到問題的突破口,只能寄望於多維結構模型夠幫我找到答案,但到了最後一步的現在,我已經明確的知道沒有希望了。
這個世界幾乎已經沒有祕密,而我仍然無法「擁有同伴」。意識到這個現實之後我對於解析和構成再也提不起興致,甚至想要毀掉我親手建立、毫無希望的模型。
準確的來說,我確實那麼做了,我幾乎從所有維度上摧毀了這個世界。 在一次偶然的錯位之下,我窺見了世界的一個真相:這個世界,只是鏡花水月。 於是我著手摧毀了一切,然後眼看著這一切再度重現。
就好像某種備份機制在背後運作那樣,所有異常的損失都會被備份覆蓋修正、回到正軌。但這個機制是有極限的。是的,我反覆嘗試毀滅世界很多遍之後,慢慢摸索出那個極限的邊界了。
我對這個世界、那棵樹、還有那四個活體已經毫無留念了,她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而我、終究還是異類。最後我吸收了那棵巍峨巨樹以及聯繫著整個世界的四個活體,進行了一次世界規模的自體爆炸,於是世界崩壞了。
我利用備份機制復原閥值的溢出重新構成了複數的自我,部份用於讓四個活體自我修復,這是我唯一能拿出算是補償的東西了。至於巨樹則是橫穿數個被修復的世界碎塊,讓世界維持著破碎的平衡狀態。
我們讓世界打開了懷抱,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