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愛麗絲因為我的回答而顯得格外高興,我莫名得有些驕傲的感覺,不過,該說的事情我還是必須講清楚。
在腦海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我這才補充道:「先別高興得太早,雖然我說我相信你,但你也得讓我看到過程,而不只是結果。」
「是要監督我嗎?」從興奮中回過神來的愛麗絲臉上有些受傷的反問。「這倒不是。」我擺了擺手,這才解釋道:「畢竟你來的名義是幫助,而我感覺這段時間的教學也的確讓我進步很多,對此,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愛麗絲忍不住急著回應:「那你還……」
「等我說完。」我抬手止住了心急的她,頓了頓,等她冷靜下來後,這才開口解釋:「我只是想讓你帶我一起,偶爾讓我參與一下,哪怕只是看你執行任務的一小部分,或是跟你一起檢視進度。這樣我才有進步的機會,同時也不會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行嗎?」
她眼神一亮,仿佛早就期待著這樣的妥協。
「好,我會的。你有權知道,但也要尊重我自主安排的界線。」她豎著手指,有些驕傲的指點著。
對此我倒沒有什麼意見,所以就點著頭,欣然同意了。
之後,我們在雙方的協調下又加了幾條共識:例如每隔幾天就要有一次共同檢視訓練成效;遇到重大變更需提前通知;對於任何牽涉到我職責的調動,都需由我來作最終決策。
這些條款看起來理性,實際上更像是我們之間的一張新契約──一個既能保護工作效率,也能容納彼此職責的協議。
當夜色完全罩上窗外的街道,我們之間的討論這才告一段落,愛麗絲邊伸著懶腰邊起身把燈光調暗。此時,房間裡只剩下柔和的小夜燈,柔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像是給她披上一層溫柔的鎧甲。
她的聲音低而確定:「謝謝你願意相信我,祈安。」
祈安?怎麼突然……變得那麼親近?
她態度的轉變讓我有些無法適應,總覺得胸口像被手掌按住一樣,是負擔?又或者是壓力?說實話有些恐慌,也有點不知所措。總之,她的親近令我的內心變得難以平衡。
雖說對她的態度感到有些納悶,但有鑒於才剛恢復雙方間的關係,加上部分的愧疚,所以我自動忽視了這個唐突的行為,靜靜的等著愛麗絲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這樣的時刻對我來說有些尷尬,可也不會存在太久,在等她開口的這段時間裡,我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這是應該的,畢竟總不能一直都……針對你,對吧?」我試著靠調侃自己來拉近我倆之間的關係,同時也算是變相的承認了自己之前的錯誤。
雖不到諂媚的程度,但多少也算是在討好對方了,說到底,我這邊才是錯的多的一方。
「這……不、不知道啦。」她慌慌張張地把頭撇到一邊。
看樣子,她是願意原諒我了嗎?由於雙方都沒有把話說出來,所以有些難以揣測。不過,看她的反應,至少不是壞事就是了。
接著,我開始有了餘裕,可以趁機觀察著她的反應,她接下來的變化。
心態放平後,我從容地給她遞了杯咖啡,然後就這樣看著她,默默地等待著。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在接過咖啡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碰觸了那麼一下。那一瞬的接觸既自然又充滿意味,像是把所有未說出口的話都放進了這短短的電流裡傳遞。沒有誇張的表白,沒有劇烈的情緒宣洩,只有安靜的回應和一種逐步靠近的信任。
偷偷摸摸的觀察著我好一會後,調適好自己情緒的愛麗絲這才狼狽地抓著瀏海朝我搭話:「你說要參與進來,我不反對,可我也有我的堅持。」
收到她投來的詢問般的視線,我馬上表態:「這我知道。」
「那、那就好。」她應了聲,這才接著補充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氣囉,凡是我接手的部分,我都不會再另外教你,只讓你旁觀,過程中你也不能干預我的作法或者是中途打岔,不然就視作放棄,我也會抽離任務,我的這些要求,你能接受嗎?」
「可以是可以,可你能保證你的所有做法都能跟我這邊接軌嗎?要是有個閃失,你又不跟我溝通,這很容易出問題的。」我挑了挑眉,用眼神向她示意。
愛麗絲抬頭,看著我,眼裡有笑,有堅持,也有一點點戲謔:「那就不用擔心我這邊了,我做事都會做好準備的,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你能不能好好利用我幫你創造出來的機會還比較有意義。」
她再次恢復到那個趾高氣昂的高智商菁英,雙手插著纖細的柳腰,自信且張揚的哈哈大笑。
我無奈的聳了聳肩:「再怎麼說我好歹也受到你這段時間來的各種魔鬼訓練,怎麼樣也不可能做的太差勁吧。」
愛麗絲一臉鄙夷的斜了我一眼道:「誰知道呢,畢竟你跟我還是有段差距的,你覺得普爾加托里猴跟人類之間有得比嗎?」
「普……?」我愣了一下,突然間的專有名詞讓我的腦袋卡了一下。
「什麼呀,這你都不知道嗎?我說的是普爾加托里猴。」她邊嘆氣邊解釋道。
「呃,畢竟不是那麼耳熟能詳的名詞,所以,那個什麼普爾加托里猴又是什麼意思?」我無奈的為自己抱屈。
反正有個猴字,該不會又是在罵我吧?我忍不住在心裡又好一陣腹誹。
「喔~普爾加托里猴是吧?就是最原始的猿猴類呀。」她用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向我說明。
「……所以,這是在說我像猴子?」我忍不住又露出了臭臉。
「不是。」她晃了晃食指,得意洋洋地開口道:「是在說原猴類在進化程度上跟人類有著天壤之別。」
「那還不如說我是猴子……」我冷著臉吐槽道,對她的那點內疚也消失殆盡。
看吧,果然還是不能怪我,這傢伙的嘴巴太討人厭了呀。「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突然變得很不高興的樣子。」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後,她才眨了眨眼睛,用著一臉無辜的模樣朝著我關心道。我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笑出了聲,怎麼說呢,無奈有一些,還有部分不爽,但更多的還是了解了這個叫做愛麗絲的毒蛇少女。
算了吧,反正說了她還是會變回這個樣子,習慣就好──我這麼對自己安慰道。
城市的夜漸漸變得冰冷,但房間裡的溫度卻在悄悄回升。我與愛麗絲之間的界限被重新劃定,不再是冷硬的分隔線,轉為可以協商的彈性區間。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真的開始更多地參與她所制定的任務安排中。正如我說的那般,不是出於監督,而是因為我想看她如何行動、怎樣安排;她也開始在必要時把我拉進她的計畫裡。每一次短暫的共同行動,都是一次重新認識對方的過程。我看到她在動作間的細微修正,聽到她在疲憊時仍然井然有序地安排每一步行動。她的堅持慢慢地把我原本對時間的計較沖淡,讓我開始重新衡量什麼是浪費,什麼是有效行動。
這一天,我在她的任務安排結束時對她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需要這些訓練了,你會怎麼做?」
「喔?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她著擦汗,微笑地掃了我一眼後,這才將視線看著遠方,像是在尋找答案。
我態度強硬的追問:「你先回答我,我在跟你說。」
「嗯?這樣啊……」她有些詫異,不過片刻後又恢復如常,之後她想了想,這才開口:「如果你不再需要訓練嗎,讓我想一想喔。」
「你沒想過這問題嗎?」我有些好奇道,同時也感到新鮮。
畢竟愛麗絲看起來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會提前想好的類型,我還以為像這樣的情況她可能早就規劃好了,沒想到她反而會是這麼個回答。
而且,看她這個反應,似乎是壓根就沒考慮過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的問題,怎麼說呢?這很不像她。
「沒有耶。」她晃了晃腦袋,臉上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畢竟平時的我根本沒事做,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發呆。」
「欸?」我愣了一下,然後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愛麗絲道:「不是讀書嗎?」
發呆?愛麗絲嗎?這跟平常的她一點也不像呀,這傢伙該不會是在隨便敷衍我吧?
「對呀。」她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看我一臉不信,這才補充了一句:「平常的我經常獨自一人窩在家裡的沙發上,盯著書本發呆呀。」
「這怎麼可能啊,你要騙也用個好點的理由。」我有些生氣的反駁道。
她揚起無奈的笑容:「可我說的都是真的呀。」
「以你的能力,怎樣都會被重用的吧?」我忍不住插嘴:「你不是說你是蕭亦辰那邊派來的嗎?我不信他會不清楚你的能力,怎麼可能放你無聊到窩在家裡發呆。」
她撩了一下瀏海,這才悠悠解釋:「的確,少爺他很清楚我的能力。」
「那你還說……」我忍不住就想以此來打她的臉,結果,被她抬手制止了。
「等我說完。」她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然後才繼續開口:「可你覺得,有那麼多事情需要用到我嗎?」
「這……」我因為她這回答而噎了一下,腦海裡的思緒不受控制的轉動了起來。
我很想反問『難道沒有嗎?』可,看她這樣的反應,答案多半是否定的;但我又生出了新的問題,那就是如果沒什麼可以需要她出馬的話,為什麼又要讓她來幫我?
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露出會心一笑,然後搶在我前面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答案也很簡單,就是里卡諾。」
「……」這回答讓我沉默了。
確實,忙了這麼久讓我一直糾結在傭兵跟背後接頭的人身上,反而忘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那位惡名遠播的大毒梟。如果是關於他,以蕭亦辰的為人,不可能真放任我隨便應對,一定會找個有能力的人作為保險。
很顯然,這個做為保險的人,就是眼前的愛麗絲了。
「明白了?」只是隨意的掃了一眼,她便瞬間理解了我的想法。
「嗯。」我有些沮喪的應了聲。
看來,還是我想的太過淺薄了……
「所以,平時我就如同剛才說的那樣,領著高額的薪資,待在家裡當個快樂的薪水小偷喔,怎麼樣,羨慕吧?嘻嘻。」她雙手高舉比出剪刀的手勢,好似炫耀般在我眼前晃了晃。
可這讓我更加無言以對,雖然換了個說法,但意思還是一樣的。
我甚至還從她改換的語言裡聽出了她對我的善意,知道我很介意這件事情,她竟然換了個方式想藉機讓我能夠釋懷。
這傢伙是笨蛋吧?為什麼這種時候她能這樣開朗的回答?為什麼她還能為我著想?我不信她剛才沒聽出我那惡劣的態度,這又是為什麼?
一隻柔軟的小手突兀的貼在了我的腦袋上,然後使勁的揉搓著,甚至因為用力過猛,導致我的腦袋都隨著她的手勁左搖右晃的。
她邊揉邊說:「我這段時間其實過的還滿開心的,或許就是這樣吧,我才沒想過結束,才會想著能不能多待一天。」
就好似在回應我心裡的問題般,她這麼自言自語的說著。
這句話令我沉默,說她猜出了我的心思也沒有任何不妥,光憑這樣的反應就能看出她的能力之強。她的視野超越了當下的需要,她的能力也是異於常人,可就是這樣的她竟然跟我說,因為這幾天的破事,她感到了滿足?
同時,她的回答讓我看到一個更長遠的可能性,一個有利於雙方的可能性。
我把筆記本合上,輕輕的把小本子放回她手中,然後才緩緩開口:「繼續吧。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做那個可以依靠的人,但也會在你自己能站穩時,退一步讓你發光。」
「這可是你說的喔。」她的眼睛亮了。不是興奮,而是一種被理解的平靜。
我們之間的誤會在對話中慢慢融解,留下的是更堅實的互信。外界的壓力沒有消失,但兩個人的節奏已經找到同步的頻率。
深夜,我的視線看向窗外,看著漆黑一片的城市。我清楚那些不安還會回來,但我還知道,身邊這位高規格夥伴是有多麼的異於常人。只要我們把界線劃清、把責任分配合理、堅守各自的職責,那麼,有很多看似難以兼顧的事,其實都能找到解法。
愛麗絲回到我身邊,靠在椅背上,安靜的休息室裡,只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
「怎麼了?」我朝著身後的她問道。
背後傳來了輕微的搖晃,感受到她腦袋在我的背上左右滾動,是在搖頭吧。
「讓我這樣靠一晚好嗎?」她小聲的詢問。
「隨你。」我撓了撓頭,默許了她的小任性。
有對於自己說錯了話的,也有部分同理心,或許……還有些許的共情吧。
「晚安,祈安。」她的聲音像夜風,低而穩定。
「晚安,愛麗絲。」我也淡淡地回應。
話音落下,像是給彼此一張通行證,允許我們在未來的日子裡,既能追求各自的目標,也能在需要時彼此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