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_(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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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止令的最高權限紅色標記,像一道緊急的、刺耳的警報,在短短的數分鐘之內,便閃現在了,所有相關核心人員的終端之上。

緊急會議的通知,緊接著便彈了出來。

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從最底層的、參與輪班的研究員,到那些,遠在另一個時區的、最高層的管理者,全數都被強制召集到了中央會議室。

巨大冰冷的弧形屏幕上,那份由義勇親自簽署的、終止令的條款,正冷冷地懸著。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在一瞬間便被徹底地劃裂——

「這本就是我們早已預期過的、最高級別的風險!我們已經走到了這最後一步,怎麼能因為這一點點意外,就白白地浪費掉過去所有人的成果?!」

有人重重地拍響了桌子,語氣無比激昂。

「我們不能再拿人命去賭下去了!」另一個聲音高喊了起來。他的面色慘白,顯然,仍舊被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急救,嚇得尚未平復。

「這就是,最典型的、不負責任的感情用事!」一名坐在角落裡的中層主管,冷笑了一聲,「這個研究項目,不是他富岡義勇的私人物品!他沒有任何資格這樣一意孤行!」

會議室徹底地亂作了一團。

爭執聲此起彼落。從「無法估量的資源浪費」,到「最基本的人道倫理」,所有的一切,都瘋狂地、混亂地交錯碰撞。

簡直,就像是一場早已徹底失控的荒謬審判。


義勇始終獨自一人,站在那張巨大的會議桌的中央。他的臉色冷峻如冰。指尖緊緊地扣在桌子的邊緣,指節早已泛起了青白。

他卻一言不發。

直到有人,用一種極其冷漠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輕飄飄地拋出了一句:

「在這之前,我們也同樣耗損過很多 Eva。有的甚至直接死在了實驗的過程裡。我們也從來沒有因此而停下過。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全人類。」

那句話,像一把鋒利的、淬了毒的刀,直直地插進了他的心口。

他的喉嚨猛地一緊。那股早已被他壓抑到了極點的、瘋狂的怒意,終於再也壓不住地,低吼出聲:

「我差點,就失去了一個比我自己的生命都還要重要的人!而你們,」他抬起那雙,早已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在場的所有人,「卻只在乎你們那該死的研究?!」


空氣,在一瞬間,徹底地凝固。

議桌的另一側,有人冷笑;有人沉默。更多的,則是視線閃爍、彼此觀望。

那些質疑的聲音,還未曾完全散去。會議室那扇厚重的、代表著權威的門,卻在此刻被從外猛地推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向了門口。

煉獄杏壽郎走了進來。

他的神情冷峻,腳步沉穩。他沒有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只直直地望向了那張巨大的會議桌的中央。

然後,他的聲音劃破了這片,嘈雜而又混亂的空氣。那裡面帶著毋庸置疑的、絕對的堅決:

「我要,退出這項研究。」

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只剩下一片,令人難以置信的、死一般的寂靜。

會議室裡,安靜得令人窒息。甚至,能清晰地聽見天花板上,那些機械冷卻管道裡,所發出的、冰冷的低鳴。


「……你,說什麼?」

終於,有人打破了這片令人不安的沉默。那語氣裡夾雜著劇烈的震驚,與那不敢置信的、荒謬的質問。

杏壽郎的神情無比堅定。他重複了一遍。每一個字,都重重地,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口。沉重而又清晰:

「我說,我要,退出這項研究。」

嘩然之聲,再一次地響了起來。比剛才還要更加地混亂。

有人氣急敗壞地拍響了桌子,高聲地反駁;有人則低聲地與身旁的人交頭接耳;甚至,還有人直接地發出了一聲充滿了震驚的驚呼:「你瘋了嗎?!」

「你是這個計畫最為核心的人員之一!」

「沒有了你,整個計畫,都將會失去最為關鍵的配對數據!」

「你這是在自毀你的前程!」

質疑聲、譴責聲,接二連三,像洶湧的海浪般朝他湧來。卻絲毫都沒能動搖杏壽郎那堅毅的神情。

他只是,那樣安靜地站著。眼神如刀鋒般銳利。

「這項研究,從最一開始,就打著『為了全人類』的、崇高的旗號。但是,我們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在這條通往所謂『偉大』的道路上,倒下去的人,一個接著一個。」

「我曾經也以為,這是必要的代價。直到今天……」

他停頓了一瞬。視線掃過了不遠處的、那個同樣沉默著的義勇。最後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身上。

「直到我親眼看見,他,差點就死在了,我們口中那所謂的、冰冷的『風險』裡。」


會議室裡又是一陣難堪的靜默。有人面色尷尬;有人卻因此而更加地惱火。

「所以,你現在是良心發現了?」一名坐在角落裡的高層,冷笑了一聲,「但是,你忘了嗎?正因為有了你和竈門炭治郎那份完美的匹配數據,這個早已停滯不前的研究,才得以突破了瓶頸!沒有了你,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杏壽郎沒有立刻反駁。他只是做了一個極深的呼吸,語氣緩慢,卻又無比地堅決:

「或許,你們所看重的只是那些冰冷的數據。但是我所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一串冰冷的數字,也不是一個可以被隨意替換的模組,更不是你們桌上,那些可以被隨意歸檔的、該死的檔案。」

「他,是人。」

這句話沉沉地砸落。讓整個會議室再一次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義勇站在一旁,他的胸口正劇烈地起伏著。他沒有插話,卻感覺到自己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觸動了。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句話,會從煉獄杏壽郎的口中親口說出。


下一秒,另一個高層,猛然地拍響了桌子,怒聲道:

「你們一個要終止,一個要退出!那請你們告訴我,誰來負責,這場耗費了我們所有人,十多年心血的計畫?!」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義勇和杏壽郎的身上。那壓力沉重得,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得稠密了起來。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時,杏壽郎緩緩地開口了。

他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沉靜:

「如果,這個計畫需要以犧牲無辜的人的性命為前提,才能夠完成。」

「那它,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

在監測儀器那規律得近乎殘酷的「滴──滴──」聲裡,炭治郎緩緩地、費力地睜開了眼。

他的視線,模糊得像隔著一層極厚的、濕冷的濃霧。他努力地、徒勞地,想辨認出眼前這個,冰冷的、陌生的世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座緊急醫療艙之中。那冰涼而又透明的艙壁之內,透著一股濃重的、屬於消毒藥水的刺鼻氣息,他甚至還能隱約地聽見,維持著他生命體徵的、那些循環液體,在管道中流動時所發出的、沉悶的低鳴。

他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卻只能感覺到,末梢被那根粗大的靜脈輸液管,冰冷地、牢牢地固定著。就在這時,艙外,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他眼皮那微弱的顫動,立刻大步地走了上前,用一種極其熟練的、不帶任何情感的動作,解鎖了艙壁上那厚重的安全閘扣。

隨著機械結構,緩緩地、無聲地向兩側滑開,一股陌生的、卻又無比刺鼻的冷空氣,猛地灌了進來,帶著那份,屬於現實的、沉甸甸的重量。

炭治郎費力地張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就要聽不見。

「……發生……什麼事了……?」

前來查看的醫療員,明顯地愣了一下。顯然,他們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刻的到來。那名年輕的醫療員低下頭,看著床上這個,臉色蒼白如紙的、脆弱的年輕人。他沉默了足足好幾秒,才終於,用一種極低的、充滿了同情的聲音,將那些早已在心中斟酌了無數遍的、殘酷的字句,一個一個地,說了出來——

那場突如其來的、劇烈的腹痛;那急速下降的、幾乎要歸零的血壓;那被緊急送進手術艙的、驚心動魄的搶救。

以及最後,他所失去的、那個尚未成形的、小小的生命。

那些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話語,像一塊塊沉重的、燒紅的鉛塊,狠狠地,砸進了他的耳中。炭治郎的腦子裡,一陣空白。耳邊那些,規律的監測聲,也忽然變得,忽遠,忽近。彷彿,整個世界,都被人徹底地抽離了所有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用一種,近乎顫抖的姿態,緩緩地,覆向了自己的小腹。

指尖,觸碰到那層單薄的、冰涼的衣料。

卻再也感覺不到,那個曾經牽引著他所有心神與期待的、溫熱的存在。

那裡面,已經徹底地空了。

再也沒有,任何生命了。

他的喉嚨,忽然,死死地緊縮了起來。他想開口,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他的胸口,像被什麼巨大的、冰冷的石頭,死死地堵住了。連每一次的、最為基礎的一呼一吸,都帶著,那隱隱的、撕裂般的作痛。

他的手,依舊攥著自己腹部那片冰涼的布料。眼神卻逐漸地失去了所有的焦點。像是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一個,早已破碎的、永遠也回不來的夢。


義勇幾乎是在醫療員那句,帶著專業術語的、簡短的緊急通知聲中,直接衝進來的。

在他推門的那一瞬間,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方才在會議上,那份被強行壓抑的、尚未散盡的陰霾。可他的眼裡,卻早已只剩下那一個人。

「炭治郎——」

他幾乎是失控般地喚著那個名字。腳步快得像要將腳下那冰冷的、堅硬的地面,都徹底踩碎。

炭治郎正半倚在醫療艙那冰冷的內壁之上。他那張過於蒼白的臉頰,因那剛剛結束的、大劑量的輸血,而染上了一點,極其微弱的、病態的血色。他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緩緩地,轉過了頭。

那眼神,空茫、破碎而又充滿了疲憊。像是早已失了魂。

義勇的心口,在一瞬間,就緊得發痛。他快步上前,俯下身,用一種近乎珍愛的、小心翼翼的姿態,將那具冰冷的、脆弱的身體,輕輕地攬住。卻又在瞬間,感覺到了,對方那隻,還緊緊地、固執地,覆在自己小腹上的、顫抖的手。

那一瞬間,他的喉嚨,像被一把最為鋒利的、生了鏽的刀刃,狠狠地割開了似的劇痛。

「別……」

義勇哽著聲音,用那同樣劇烈顫抖著的手,伸過去,覆住了他的手。將那份,早已徒勞的、絕望的守護,一併地,緊緊地握住。

「別這樣……炭治郎……別這樣……」

炭治郎的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一縷在寒風中即將要散去的、微弱的氣息。


「它不在了。」

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卻如同,將他所有的、最後一絲希望,都在這一刻,殘忍地捏碎。

義勇的胸口像被一柄無形的、巨大的重錘,狠狠地擊中。他用力地,將炭治郎摟進了自己的懷裡。手臂,緊到,近乎痙攣般地,劇烈地顫抖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還在……只要你還在,我就……」

話還沒能說完,他的聲音,就徹底地斷裂了。他整個人,都將那張總是充滿了冷靜與自持的臉,死死地,埋進了炭治郎那冰冷的、單薄的肩窩裡。他的呼吸,急促、混亂。彷彿,只有用這種,最為原始的、近乎粗暴的方式,緊緊地抱著這個人,才能讓他,反覆地確認,他真的還活著。

恢復室裡的光線,冷而又直接。監測儀器那單調的「滴答」聲,規律卻又生硬。像一種,最為冷酷的、毫不留情的提醒。在告訴著在場的所有人,生命還在勉強地運轉著;卻也同時,在無聲地宣告著,某些更為重要的東西,已經永遠地失去了。

炭治郎的聲音,在這片令人窒息的靜謐裡,顯得格外地脆弱。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夠小心?還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手掌,顫抖著,卻只能觸碰到一片冰冷的、令人絕望的空虛。彷彿,那裡曾經有過的、那份溫熱的溫度與沉甸甸的重量,都早已被,徹底地抽走了。

那種,深入骨髓的、巨大的空洞感,從他的身體,一路滲進了他的心裡。讓他整個人,都快要就此徹底地崩潰。

義勇在一旁看著他這個樣子,心口一陣又一陣地發緊。他語氣顫抖,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固執地重複著。

「不是你的錯……炭治郎,那不是因為你。那只是一場意外。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料得到,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那,不是你的責任。」

可他那笨拙的、蒼白的安慰,根本無法擋住炭治郎那早已決堤的情緒。他的聲音顫抖、急促,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劇烈地顫慄著哭了出來。

「我不明白……我明明,只是想,把這件事情做好……我想,幫你完成你的研究……」

說到最後,他整個人的聲音,都徹底地潰散,變成了一段段,斷斷續續的、不成句的呢喃。

「我只是想——保護好他……」

那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地,撕開了他最後的那道、用以偽裝的防線。他無助地、像個迷了路的孩子一般,攥緊了義勇胸前的衣襟。將自己的額頭,深深地,埋在了他那溫熱的、堅實的胸膛裡。哭得渾身顫抖,幾乎就要無法呼吸。


恢復室外,那條長長的走廊,一片死寂。只有從遠方,若有若無地,傳來的、屬於其他醫療設備的、冰冷的低鳴。

那規律的、代表著生命還在繼續的監測聲,此刻,卻像一把,最為細小的、鋒利的刀子,正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割在義勇的心上。

他緩緩地垂下眼。那雙向來深不見底的、深藍色的眼眶,早已通紅一片。

他將炭治郎,攬得更緊、更緊。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抵在他那正劇烈顫抖著的、濕潤的髮絲之上。

「對不起……」

「炭治郎……對不起……」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冷靜的、掌控著一切的研究主導。也不再是那個強硬的、不容置喙的決策者。

他只是,一個深愛著竈門炭治郎的、普通的人——

一個,願意陪著他,一起在這場,靜寂而又撕裂的、無邊的痛苦裡,徹底沉淪的人。


回到E區的「種子房」時,門在他們身後,自動地關上了。外頭那些,匆忙的、混亂的腳步聲,也隨之被徹底地隔絕。

只剩下,這一室絕對的安靜,與那規律、卻又不近人情的監測聲。

醫療艙的外殼,緩緩地、無聲地打開。柔和的白色光線,在空氣裡,短暫地一閃而過,隨即又消散了。

炭治郎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像一隻被那刺眼的光所驚擾到的、脆弱的小獸。他的手指,在身側無意識地蜷起,直到觸碰到了那熟悉的、屬於衣料的溫度,才猛地死死地緊攥住——

那是富岡義勇的袖口。

義勇的心口一沉。他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抓握之中的巨大恐懼。他不允許任何人再靠近。

他自己彎下身,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姿態,將炭治郎從那個還帶著冰冷氣息的艙體之中,親手抱了出來。

懷裡的這個人,太輕了。

那突出的、單薄的骨節,與那過低的、不正常的體溫,正透過那層薄薄的病服,清晰地傳來。讓他心裡一陣陣地發抖。

他小心地,將炭治郎安放在了那張,他早已為他佈置好的、柔軟的大床之上。又慢慢地,替他拉好了溫暖、蓬鬆的被子。

他的手指,停在了對方那張,過於蒼白的、沒有任何一絲血色的臉頰旁。他想抹去那層如同死灰一般的顏色,卻又遲疑了幾秒,才終於,用一種近乎顫抖的姿態,輕輕地拂了過去。

床邊的監測儀,還在持續地,「滴答、滴答」地響著。上面的數值,終於趨於了穩定。可義勇卻一點都放不下心來。

他搬來了椅子,就坐在床沿。卻遲遲地不願向後靠去。手臂就那樣搭在床邊,讓自己始終處在一個,炭治郎只要一伸手,就能輕易觸碰到的位置。

過了許久,炭治郎在昏睡之中,仍舊時不時地,會痛苦地蹙起眉。呼吸也忽快忽慢。

義勇見狀,微微地俯下身,用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輕柔地哄著。

「沒事了……炭治郎……你聽得到嗎?我還在這裡。」

聲音被他壓得極低,卻又帶著,那哀求般的、深刻的顫抖。

炭治郎的眉頭沒有完全地舒展開來。但那隻一直抓著他袖口的手,卻終於鬆了一些。

這個細微的、充滿了依賴的動作,讓義勇的喉嚨一緊。那句幾乎又要溢出口的、深刻的歉意,再一次地被他用力地壓了回去。


夜色漸漸深了。房間裡,只有空調輕柔的氣流聲,與冰冷的、單調的監測儀的聲音,相互陪伴著。

義勇仍舊就那樣筆直地坐著,沒有換過任何一個姿勢。

他的眼眶微微地發熱。只是就那樣盯著那張,過於蒼白的臉。

終於,他湊近了一些,用一種極低的、只有熟睡的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呢喃道:

「對不起……炭治郎……」

「我不該,讓你走到這一步的。」

「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推到任何危險裡……」

他頓了頓,然後補充道。

「連我自己,也不行。」


這一夜,他寸步未離。像被某種看不見的、沉重的鎖,死死地扣在了這裡。

眼神一刻都未曾離開過那個早已沉睡的人。

炭治郎在一陣,模糊的、混亂的夢境裡,痛苦地掙扎著。他的身體,依舊,無比地沉重。但他的意識,卻正在,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浮起。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翻個身,卻又被來自腹部的那陣尖銳的、牽扯般的疼痛,痛得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壓抑的抽氣聲。

他痛苦地皺著眉,睫毛劇烈地顫動著。費力地睜開了眼。

映入他眼簾的,是富岡義勇正側坐在他床邊的、孤獨的身影。

那個男人,領口鬆開了,顯得有些凌亂。肩線也因那長時間,未曾移動過的、僵硬的姿勢,而顯得有些僵直。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釘在了那把小小的椅子上一般。眼神緊緊地鎖著自己。

炭治郎的喉嚨,乾澀得厲害。聲音虛弱得幾乎就要聽不見。卻還是低低地喚了一聲。

「……老師……」

義勇的身體猛地一震。下一秒,他便立刻俯下了身。那雙早已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在一瞬間明亮了起來,卻又帶著那份壓抑不住的慌張。

「你醒了……」

他的聲音嘶啞,卻又溫柔得幾乎就要碎掉。

「別動,好嗎?你現在還很虛弱……」

炭治郎看著他那雙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瞳孔,正通紅著眼眶、卻又在極力克制著什麼的、深藍色的眼睛。

他的心頭忽然一酸。

他想伸出手去觸碰他,卻沒有任何一絲力氣。只能微微地抬起自己的手指。

義勇立刻心領神會。他伸出手握住了那隻冰涼的、無力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將它包裹住。

兩人就那樣沉默地對望著。空氣安靜到只剩下彼此之間那交錯溫熱的呼吸。


過了很久、很久。

炭治郎終於,低低地問了一句:

「……老師,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休息?」

義勇垂下視線。他的笑容苦澀,卻沒有否認。

他只是更緊地,握住了那隻冰涼的手。聲音輕得幾乎就是一聲呢喃。

「我怕,我一閉上眼……」

「你就會,從我身邊,徹底地消失了。」

這句話,讓炭治郎眼底那層早已凝聚了許久的溫熱霧氣,再也無法抑制。

他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卻又發現,自己所有那些蒼白的、無力的話語,都被這份赤裸到幾乎要將人壓垮的情感,死死地堵了回去。

只能,讓自己的指尖顫抖著,輕輕地回握。

那一刻,他們二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就那樣緊緊地,相連著。

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夠向彼此反覆地證明——

他們,還真實地存在於彼此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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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人物塑造,無論主角、配角,正派、反派全部都有戲,尤其反派陣營,除了大Boss鬼舞辻無慘是個只會以恐懼支配下屬「小物臭」爛人之外,其餘幾乎都是「可恨的人必有可憐之處」,觀眾幾乎可以投入各個角色的立場,繼而肉緊地追看,絕對是《鬼滅》最成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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