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早安,今天我們帶著一點時光旅行的心情,一起回到 1978 年的記憶體時代。那是 16K DRAM 的年代,良率只有 2%,十片晶圓會報廢九片,但各家廠商仍必須努力維持生產。令人意外的是,日本就在這樣的起跑點上建構了黃金年代。在80年代末,日本半導體市占逼近全球的一半,強到讓美國政府不再沉默,甚至引發著名的美日半導體協議。這是一段從品質到自動化的工業史,也是一段通往失落30年的前傳。
美日記憶體大戰與日本崛起的工業哲學
80年代的半導體主戰場是 DRAM,而 DRAM 是一種極度依賴一致性、穩定性與製造紀律的產品。日本企業以精密、標準化與長期改善聞名,與 DRAM 的本質高度吻合。1984 年,美國 16K DRAM 良率約 36%,日本已經做到 48%。這 12% 的良率差距造成約 80% 的成本落差,使日本不只能賺錢,更能把美國公司壓到無法出貨。
那時的檢查仍以人工進行。研究紀錄指出,人工檢查員在同一天內的專注度會大幅波動,準確度永遠無法超過 87%,漏檢率可高達 20%。日本能在這樣的環境維持品質,靠的是製造文化與現場管理。然而,這份優勢也成為日後失速的伏筆。日本 DRAM 的勝利是三股力量的疊加

日本 DRAM 的勝利不是天賦,而是三種力量同時推進
- 日本以工業紀律補強製造流程。美國企業偏向創新導向,而日本企業擅長把同一製程磨到極致。DRAM 的本質不是創新,而是一致性,因此日本成為這場競賽最具條件的參賽者。
- 日本建立全國一體的 DRAM 設備更新節奏。工業省、NEC、東芝、日立共享改善經驗,使良率與穩定度每季都有小幅進步。這些進步累積後,形成壓倒性的成本差距。
- 日本產品品質讓全球品牌形成依賴。IBM、惠普、康柏在八〇年代大量採用日本 DRAM,因為穩定度比美系高5~8倍。這讓日本更快站上市占龍頭。
但這場勝利也帶來盲點。日本以為 DRAM 永遠是標準化製造遊戲,而忽略了下一個時代即將轉向高速、低延遲、更具技術含量的動態市場。
日本 DRAM 的走下坡,是三次世界級錯判的連鎖結果

1990 年至 2013 年,美國、日本與韓國之間的記憶體市場佔有率變化。
日本 DRAM 的衰退常被誤認為被美國政治壓下,但真正的轉折在技術與商業邏輯。
- 日本錯估 PC 與伺服器帶來的記憶體改革。八〇年代末期,DRAM 從標準品變成技術品,頻率、延遲與架構變得重要。日本仍專注於穩定量產,而不是追求新架構。
- 日本錯失自動化革命。AMIS 與 KLA 的自動化檢查在美國與後來的台積電全面普及,讓製造走向資料化。日本則依賴職人經驗,無法因應九〇年代後製程複雜度急速飆升。晶圓生產不再是靠經驗管理,而是需要影像記錄、瑕疵追蹤與 EDA 支撐的資料系統。日本沒有跟上。
- 日本忽視韓國的國家級 DRAM 戰略。三星與海力士以更快的擴張速度、低價與全年無休的節奏投入市場。當 DRAM 成為誰能跑更快、燒更多折舊的規模戰時,日本逐漸退出前線。日本錯估了 PC 與伺服器時代帶來的記憶體革新。80年代後期,DRAM 從標準品變成技術品,頻率、延遲與架構差異變得重要,日本仍執著於穩定量產,而不是設計創新。
這三件事的本質是同一件事:日本輸掉的不是製程,而是系統。
DRAM 強權轉移到韓國的背後,日本仍握有材料與設備的命脈
今天的 DRAM 龍頭是韓國,而不是日本。這不是韓國技術較強,而是韓國抓住 DRAM 的真正屬性:規模。DRAM 是一場規模戰。誰能把良率拉到 80% 到 90%,誰能蓋更多廠、跑更多批次、燒更多折舊,誰就會主宰市場。韓國以國家力量推動 DRAM,使其成為戰略級產業。
同時,日本仍掌握半導體命脈。矽晶圓、光阻、CMP 拋光液、精密陶瓷、石英、濕製程化學品,日本企業在這些領域市占高達 40% 到 70%。台積電與三星無法在短期替代日本供應鏈。
日本退出的不是半導體,而是最燒錢與最依賴系統化的前線製程。
Rapidus 的挑戰不是技術,而是補上三十年缺失的系統力

Rapidus 看似挑戰 2奈米,實則是日本嘗試重建製造系統的第一步。它不是製程賭注,而是治理、資料系統、人才與工廠自動化的全面重建。
Rapidus 的策略包括與 IBM 的製程合作、北海道的綠電與冷氣候支援、全自動化晶圓廠系統,以及一代以資料為核心的工程文化。這正是日本 30年來最缺乏的一塊。
Rapidus 能否成功,決定日本是否能重新建立不依賴職人的現代製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