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この動くものを歯で捕まえ、噛み潰したい……たった一度でこの幸福は消えてしまう。」──木原音瀬,〈虫食い〉
佐凱的未婚妻傳來的訊息。
他一開啟Lime、已讀訊息,對方就立刻輸入:
「不要太晚回去喔。」
他還來不及回傳,她又接著傳:
「明天要很早起喔。」
傳訊息的「……」符號仍然跳動;佐凱索性押著退後鍵、把訊息欄清空,趁對方來得及傳輸前,傳送:
「好。」
就像拴緊沒關好的水龍頭,佐凱終於讓她停止輸入了。
他等了五分鐘左右,確認心涵不再傳訊,才鬆懈下來,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想到又得回到那間兩人合租的小坪數公寓,佐凱不禁長嘆起來。
剛結束「行前說明暨慶祝晚宴,」招呼過丈人、丈母娘、目送爸媽坐上計程車、打發幾個答應來會場幫忙的狐朋狗友──早已精疲力盡──心力交瘁──
此時此刻,佐凱只想要一個人,獨自信步於深夜的台北街頭,享受即將終結的單身時光。
若說人生當中,有所謂的「單身期限,」既已充分享受過「黃金時期,」也該適時告別「單身自由。」
年紀已經跨入30,生活不能再像20幾歲青年前期一樣飄忽不定。找個對象「定下來,」就算不是自己所願,總是父母的「期待。」
心涵並非差勁的「選項。」
資深房仲;社區婆婆媽媽的寵兒(當「親女兒」般寵愛的程度);熱情、活力充沛;明明年紀剛跨入30大關,卻像20初歲的時候一樣,洋溢青春氣息(如果不是因應職業所需,假裝像個小女孩)──卻正值適婚年齡(若以當代,對女性的社會期待來說。)
家世也不賴:父親是商貿公司資深主管;母親從基金會主管職退下來,現在仍積極參與社會活動。
家境如果不是富裕程度,絕對是「小康以上」的層級。
這點,大學時代的心涵就充分展現了。當同儕出門約會,還在騎「塑膠車,」或者搭大眾交通工具,她已經開車代步──甚至代替自己,盡「男友義務。」
作為「女朋友,」心涵最大的優點,或說缺點,就是「不會對男生投以『不切實際的期待。』」
佐凱不曾記得,跟心涵出遊的吃喝、娛樂花用,哪次?──哪次AA制的?心涵總會搶在他想起「帳單」這件事之前,先一步把帳結清。
「這筆帳,我一定會想辦法償還……」
佐凱不曾有勇氣說出口。
正如同,當初無法回絕心涵的「提議」:
「我感覺,如果不在身邊照顧你──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搞死掉。」
她就是很容易窮操心的女性──容易窮緊張的程度,僅次於佐凱的老媽。
全職主婦的老媽,眼光十分精準:在10年前──心涵第一次主動跟回家裡時──一眼就看出人家「作媳婦的天賦。」
「天生的媳婦」能輕易看出另一位女性「作人媳婦」的天資。
佐凱的老媽著眼心涵的那瞬間,就為之「傾心,」比兒子本人更癡迷女方。
有鑒於「眼神壓力,」佐凱說服自己去喜歡這位「同社團」的女性社員;只是遲遲未敢「向對方單膝下跪。」
只是說,如果不是男方先求婚,女生那邊也會主動出擊──正如一直以來的狀況。
兩人「愛情長跑」持續10年──糾纏10年──才走到這般田地、步入「婚姻關係。」
在回到那間合租房前,佐凱在樓下的Seven多待了一下。
樓下的Seven是暫時擺脫「兩人束縛,」爭取喘息時間的小小棲港:每當被心涵,「無微不至」地,照料到快窒息,他就會躲到這邊──吹個冷氣也好──買支冰淇淋,或冰棒;讓冰品冷卻自己的腦袋,或者,人工糖漿稍微緩解人生的「乾澀味。」
看著滿冰櫃的冰品,佐凱忽然想吃冰棒想得不得了。
他衝動買了「鮮乳雪糕冰棒,」儘管曾惹得「重視健康」的心涵不開心:
「這種的,糖分很高──不喜歡你老吃這個。」
佐凱管不了這麼多;遏制不住衝動,匆忙跑去櫃台結帳。
奪過發票,未收回找零,他急急忙忙拆開包裝袋;將包裝左右撥開,慢慢推出冰棒的頭,整根直往嘴裡送。
他充分享受這種整根冰棒塞入嘴中的快感:任口腔因冰鎮而麻痺──
這種觸感令佐凱難以自拔。
冰棒幾乎梗塞喉腔,令他感到呼吸困難、差點噎住。
他更進一步將冰棒送入喉嚨深處,充分將這種「填塞感,」「嗑」入身體深處;將苦楚溶入腦髓,直到──
「咳咳──咳──」
嗆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糖水、鮮乳口味的人工甜味劑,以及鼻水混在一起,倒灌進鼻腔方休。
不顧旁人側目,他半跪在地,享受痛苦的餘韻──滿嘴與鼻腔的「鮮乳、死甜膩、鼻水苦味」混雜的氣味。
回過神後,他手中的冰棒已化成黏膩的糖水,蓄積在包裝袋底部;冰棒木棍表面徒留泛黃的甜劑。
一股失落感,隨著冰棒融化成糖漿,順著喉頭,在佐凱的心窩裡沉澱。
「這不是記憶裡冰棒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