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刪掉一篇流量貼文開始

回到那個異常乾渴的夜晚。連續幾日,社群流量暴衝,爆文不斷後,沒有欣喜,沒有成就感的我,若有所失,彷彿不斷地被掏空。每一次爆文,都經歷一次精神的激昂與幻滅的震盪,彷若一頭飢渴的怪獸,住在腦內,隨時向我索求,並指導我向外,以吸食歡愉、快感、作樂維生。我感覺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止飢解渴,有如卡夫卡筆下的「飢餓藝術家」,以飢餓取悅觀眾的他,在那種表演過時以後,乾草堆中被發現的他,被問道為何以如此,他答道「我找不到任何想吃的東西。」
輾轉難眠的我,終於起身。鬧鐘顯示凌晨四點。走進書房,本想從「靜心」書架中挑本書來安撫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巡視社群網站。
睡前發的那篇文,又爆了。
我一則則查看留言,一邊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如同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明月:「我該繼續嗎?」
我其實早已有答案了。
即使手指還在手機上重複機械性地點滑,我卻感覺靈魂早已脫離了軀殼,在旁邊冷冷地看著―那個像被植入病毒程式的我。
忽然,我的靈魂重返身體。手指一動,我打下一篇短文:
「我是藝術家,我不拍Reels。……」
我暗自思肘,這篇違抗演算法的叛變宣言,絕對不會被演算法推薦的。他會石沉大海,不會有人發現,連我自己也找不到,就像我從來沒說過。
隨後我立即在另一個我經營較久的商業視覺平台上,寫下詳盡的解釋。我說出我這些年如何掙扎於社群洪流,如何決定不再迎合演算法發短影音,發話題文的的心路歷程,不短也不長,給追蹤者一個負責的交代。
回到方才流連的話題平台上,望著那幾句熱騰騰的情緒喊話,用手指著虛空埋怨上蒼。我關上視窗,像是把那些不吐不快的話往網路垃圾場一扔,轉身就走。
隔天早上,令我驚詫不已的一幕發生了。我看著該篇貼文瀏覽人數扶搖直上,追蹤人數也跟著直線上升,留言如潮水湧來。
但不久,挑釁的留言就開始發酵了,無風起浪的謠言讓他們紛至沓來,從他們截圖證據,翻查我過去貼文的細膩程度,證明他們對八卦的敏銳度。一陣血腥的味道撲鼻而來。
「你不是說不拍?怎麼以前拍過?」(底下貼我另外一個社群網站的截圖)
「說自己是藝術家的人,往往都不是。」
「藝術家?你展覽過?賣過畫?」(底下很多人按讚,很明顯他們連我的簡介及作品網站都懶得點進去。)
網友對演算法的看法分成兩個派別,還開始轉移焦點,當起「網路柯南」和「資格審查員」。
看著這些留言,以及追蹤人數的上升曲線,我忍不住浮想——
「如果有人因此而看到我的作品呢?畢竟這才是我經營社群的初衷啊!」
不幸的是,這份「投機的小算計」並未獲得宇宙的垂青。
於是,我決定用藝術家的眼光來觀察這場發生在我身上的現象。想像這是一場社會實驗,也像是一場現代寓言。(隨時隨地在取材的藝術家職業病。)
結果隔日清晨,話題又以出乎意料之姿跌破我的眼鏡——
有人複製了我的整篇貼文,改寫成:「我是藝術家,我拍Reels。……大家快來看我的Reels。」還在底下標註我,我心想「還蠻有禮貌的嘛!」也立即還禮跟他說「謝謝您的標註。」(內心一個聲音油然而生:「妳這個女人,為了流量,妳還能做出什麼事?」)
改寫我,標註我,戲謔我,都無所謂,只要有人可以注意到我,我的作品……
接著我又看到一位創作者發文說:「我是藝術家,我不拍Reels,這什麼鬼?我錯過了什麼嗎?」有人留言說我像邪教教主,甚至有人做迷因影片來諷刺我。我成了話題中的笑柄,被放大、扭曲,當作公仔一般消費。
我搜尋「迷因」的定義,試圖理解這謎樣般的網路世界。
我問自己:「難道我正在成為一個話題人物?」據說「網路迷因」現象走到最後――嚴肅的焦點與發起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不斷地被提起與揶揄的笑柄――我無法想像最後會變成怎樣,心中猛搖頭:「不!這不是我要的。」我不想繼續餵食這些飢餓的食腐怪獸。如果不立刻制止,我會被吃掉!
我看著那篇業已成為笑柄的「勇氣宣言」。對它做了最後一次回望後,顫抖的手指按下了刪除鍵。
從貼文消失於茫茫網海的那一刻起,我開始不斷地叩問自己:
「我是誰?我到底想要什麼?」
(圖文/黃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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