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月緊張說讓他等着︰「五條油條的時間。」
上次是阿月等不及,這次是趙公道不等了。不,趙公道等了幾十年,從他被特務抓上汽車那一刻,他等着,堅持着,總算重遇阿月。他脫掉手上,不知還沒有運轉的手錶,交給護士,叮嚀護士交給阿月。
趙公道心裡面或許想着,或許內疚,或許仍惦記着,小女孩很可憐,我不要騙他。這隻錶,值500塊錢。
兩日一夜台北巿自由行
《大濛》好看,但我沒有很喜歡。
故事講述民國四十年代,國民政府大肆抓捕異見人士。女主角阿月的哥哥育雲,在台北讀書,參加學生或政治運動,遭到警察和特務搜捕。一年後,育雲沒能逃過厄運,阿月孤身一人,獨自帶着姐姐寄來的一點點錢,搭綠皮火車,到台北替哥哥收屍。
路途中,她遇到騙子險被賣去做雞。偶遇三輪車伕趙公道。開展一場四十年代兩日一夜台北巿自由行。略數了一下,出門時阿月帶了兩個地瓜,大的給了趙公道,她吃了一個小的。晚餐在戲班裡吃,湯圓倒是沒吃到。翌晨燒餅吃了大半個,警察買的。第二天中餐應是吃不下了,為領屍奔波,殯儀館吐了一場。北巿交通主要是趙公道接載,省儉得很。
台灣隔幾年都會上映一部描述戒嚴有關的影視作品,記憶中上次是連瑜涵和李沐演綠島政治犯,劇名忘了。台灣自80年代起重視歷史記憶,戒嚴年代的故事更是他們反覆提起,厲害的是,沒有一部作品重覆,而今年的《大濛》更是拍起了公路電影……腳踏車電影?
今年《大濛》也是戒嚴時代為背景,它沒有強調高壓政治、沒有只著墨於苦難、軍政嚴苛無辜無奈。它集中於當時的眾生相。透過少女阿月的眼睛,遊走於台北集巿之間,見盡了低下階層的日常生活。
它結構類似公路電影,許多地方用上定鏡拍攝,鏡頭固定,大遠景,讓人物在場景裡穿梭。角色的穿梭,常是找不着方向,迷途的,朦朧看不見前路。神奇地,明明人生路不熟,阿月又總能夠找到正確地點。窺見姐姐與處長吵架,窺見姐姐的「秘密」。
每個人都有着幾個面相

阿月的姐姐邱秀霞相遇是全套電影的轉折點,從她開始,每個人物都呈現了足夠的複雜性,或應該說把那個時代真實的人物經歷,濃縮至角色裡面。小時候被賣到台北當童養媳的阿霞,從童養媳家裡逃走,加入歌舞團,同時她也是處長的情人。少小離家,她大可以不理會嘉義老家,她卻說,即使沒住在一起,她們依舊是一家人。這跟她面對養她長大的一家子、翻臉情人處長,非常不同。
趙公道亦然,憨厚的趙公道在戰場、嚴刑中存活下來,而且活得很長久。最初只覺得他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憨人,他想着要騙阿月,五百元手錶只賣九十塊。騙一騙又於心不忍,回頭討價還價要把手錶要回來。他可憐,從大陸離鄉別井來到台灣,受牽連丟掉箊廠工作、三輪車伕也做不下去。卻又不完全可憐,他吃不了苦頭,「出賣」同袍,間接令救他性命好幾回的上級刑求至死。
編劇讓角色形象轉折的功力在派出所警察身上更顯然易見。阿月迷途,躲在荒宅長草間過夜,被警察抓到派出所。他沒收阿月珍視的筆記本,那是她和死去的哥哥育雲僅餘的連繫。警察冷冰冰地盤問,怎麼看,都是壞人。那個忙進忙出點蚊香的長官,阿月進來後一言不發,安安靜靜的,以為會幫小女孩說幾句好話,豈料突然暴怒,抽皮帶鞭打。一正一邪,徹底逆轉。

阿月從前的家境應該一度富裕,在育雲出事之前。電影沒有詳細說明,憑推測,她們家能夠讓育雲去台北讀書,讓阿月讀小學,應該不缺錢,會不會是阿霞在台北接濟?直到育雲被抓去台北,阿月媽為救兒子被騙,散盡家財,叔叔嬸嬸才「落得如此田地」。
適當留白,還原當時人的嘴臉。處處顯得劇本精妙,也可能是我不喜歡的原因之一。每一個角色的描寫都很飽滿,每一個角色都是既值得被同情,亦有不值得原諒的小錯小惡,使得我很難喜歡百分之百,喜歡上裡面的人物。典型的巿井刻劃,細膩、平凡、樣板。《大濛》努力把時代還原,中間夾雜育雲編寫的兩顆小水滴寓言故事,賦予足夠的曖昧和抽象的文學描寫。
當我還在想故事在滿懷理想的育雲燒成骨灰而結束,看似終幕的故舊歷史照片羅列登場,留一點遺憾散場。沒料到導演把這一環也算計進去,跳到2004年,一個小小的段落,藉着手錶傳遞,把故事圓滿,定格在醫院手扶梯稀微的日光。
有的時候,太過完美也是不喜歡的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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