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傳承人嗎?」
楊柳的腦子彷彿還在暈,他看著被困在樓中的苗人們,不明白為何寨子裡明明是熱情的邀請,卻突然變成了要把他們當成祭品,他是知道寨子有隱瞞什麼,可沒想到差別這麼多。
那些笑都是假的嗎?那頭也被關著的苗族姑娘正是他們在找的人,確實如淵所說,非常狼狽,但雙眼仍散發著光芒,她看楊柳點頭,繼續道。
「十九年前,我們那時尚未逃難過來,當時苗族人在舒夷國被視為災厄和不祥,受盡折磨,後來寨子裡出了個傳承人,眾人都覺得他能帶領寨子過上好日子。後來舒夷國遭大劫,我們也順勢逃離了那裡。當時我年紀小,狀況又很混亂,阿媽沒讓我知道太多,只是讓我跟著一起跑,不過在逃難途中就沒了那位傳承人的消息,到這裡後,寨子就瘋了似想再有一位傳承人,於是便有了這個祭祀。」
少女一口漢語異常流利,絲毫沒有乂卡說話之態。
楊柳畢竟是富家少爺,從小到大最大的坎就是姊姊的死,沒見過什麼人心險惡,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這位少女在他們醒後撬開鎖將他們從房內放了出來,可即便如此,能活動的範圍還是只能在小樓內。
樓內被關了七八個人,男孩女孩都有,無一不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少女在這之中已經算不錯了。
楊柳觀察了周圍所有人,可樓內的人們皆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淵、夜也在,夜抱臂坐於乾淨的椅子上,不知有沒有在聽,淵倒是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驚訝,繼續東瞧瞧、西看看。
「可、可怎麼會拿人當祭品?」
少女眼神複雜的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人們,開口:「因為我們是他們眼中的殘次品,我們生來就沒有煉蠱的天份,在這以蠱為尊的苗寨裡,不會煉蠱,就好比死亡。好一些的家裡人會把你藏起來,要是讓人發現了,就會在這種時候被推出來當祭品。」
為什麼夜說一般不會見到不會下蠱的苗人?
當時夜沒回答,現在楊柳知道了。
少女小聲嘀咕:「小時還總想著能有人陪著一起闖五毒林,誰知道會以這種方式實現啊……」
楊柳沒聽清,又詢問一遍,少女只是搖搖頭說沒什麼。
今夜祭品就要送進林中,死亡彷彿吞噬生命的黑影緩緩靠近,樓內幾乎所有人都認了這命運,眼底毫無波瀾,他們現在還在樓裡,但或許一個時辰,或許不用一個時辰,他們便會成為他們神聖林中的一部分。
一具殘破的屍體,毒蟲啃食的佳宴。
「你們倒也是可憐的來客。若是前幾天,我還能偷偷送你們出去,可現在在外面皆有人把守……」
樓內鴉雀無聲,無形的力量壓在眾人肩頭,他們卻已無力改變,只是沉默不語,寂靜中,一直像是在閉目養神的夜動了,他起身,掏出袖中的信紙,遞給少女。
「我們不是來客,是接了人的委託來找你的。」
少女接過信紙,剎那間似乎想到了什麼,指尖微顫。
少女攤開信紙,目光掃過第一行字。
【阿妍,自去年一別,已過多日,望妳安好。】
阿妍一直以來堅定的眼神在此刻終於流露出了脆弱,僅僅是一行字,便讓她紅了眼圈。
【自妳走後,我輾轉難眠,終日懊惱,於是便差人替我捎上此信,以表心意。
信紙不大,我便不多言。
妳總說心悅我,我卻不予回應,此舉並非是想拒絕妳,而是我驚喜又羞怯,沒敢回話。
妳回山後,我驀的驚覺光陰短暫,需惜取當下,然而已來不及,日思夜想,同妳一起度過的時光特別快樂,妳的性格也十分有趣,是我總想著我家境清寒,許不了妳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卻步。
離了妳,方覺我的不對,不管如何,我都該回應妳些什麼,而非逃避。
或許我家境清寒,沒法八抬大轎,沒法重金下聘,但妳若願跟我,我便對天許諾,定待妳好,不讓妳受苦。
阿妍,去年金風裡相遇,今日風漸起,念妳,何時歸?】
明亮的眸中滾下淚珠,打濕了信紙,阿妍伸手擦,卻越發糟糕,趕緊把紙拿遠了。
何時歸?
可能……歸不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