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_(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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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從一陣細微的沙沙聲開始的。

起先,那聲音溫柔得像蠶食桑葉,輕輕點在天文館巨大的玻璃穹頂上。炭治郎倚在展示廳的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涼的窗框,吐出的氣息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薄霧,旋即散去。他才剛結束導覽,外套拉鍊只拉到一半,館內冷氣的涼意正順著衣領悄悄滲入。

沒過幾分鐘,風挾著寒意轉了向。雨點不再是試探性的敲門,而是化為千萬條急促的銀線,密集地鞭笞著窗面。戶外的世界瞬間被滂沱水氣暈染成一幅模糊的印象派畫作,線條與色彩都在大雨中失焦。

他微微皺眉,將身體更貼近玻璃,感受著窗外傳來的濕冷。從這個角度,能看見門外公車站牌孤單的影子,以及他那輛鎖在欄杆上的寶貝單車。此刻,它正無助地承受著暴雨沖刷,水珠沿著車把和坐墊的弧度滑落,一滴接一滴,砸進迅速積起的水漥,激起一圈圈徒勞的漣漪。

「……完蛋了。」他低聲嘟囔,聲音幾乎被漸強的雨聲吞沒。「看來今晚真的得夜宿天文館了。」

這座天文館坐落在市郊小坡上,靜默地俯瞰山下的城市燈火,卻也因此與便利的交通隔絕。通往最近地鐵站的那兩公里林蔭小徑,平日是他最愛的騎行路線,但在這樣的暴雨夜裡,已然變成一條無法橫渡的泥濘長河。墨水般的天色沉重地壓了下來,世界灰濛濛一片,彷彿所有顏色都被雨水沖刷殆盡。

他收回視線,靠著窗邊靜立片刻,像一顆暫時停止公轉的行星,評估著衝出這片刻安寧、回歸原本軌道的機率。但心裡很快便接受了現實。

……這裡的屋頂角落雖然會有點漏水,老舊的空調也不怎麼給力,但至少能給他一個乾燥的角落,一個不會被狂風暴雨吞噬的庇護所。

他轉過身,打算回到值班櫃台翻找背包裡僅存的半包口糧。剛走出兩步,經過三樓辦公區時,一束溫暖的燈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光暈來自最裡側的玻璃隔間,像一顆孤獨的恆星,在黑暗的辦公區裡燃燒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端坐其中,背脊挺得像一把精準的量尺,一隻手握著鋼筆,另一隻手正緩慢而專注地翻閱著一份印滿密密麻麻數據的報告。


富岡義勇教授。

炭治郎在心裡輕輕嘆了一聲,腳步沒停,卻不自覺放得極慢,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這位「傳說級」的彗星研究專家,是許多人口中的「學術怪物」。旅歐多年,帶著一身疏離的氣息歸來。他授課從不依賴簡報,只在黑板上寫下精準而冷硬的板書;他退回學生的報告從不修改一行,只會附上一張寫著「邏輯不成立,全部重做」的紙條。學生們私下都說他冷漠、難搞、不近人情。

但他從不這麼覺得。

富岡教授確實不笑,說話語氣也平淡得像一段預錄的語音訊息。可是,在他退回來的報告上,總會用極細的紅筆,圈出連炭治郎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觀測誤差。在他第一次因低血糖在值班櫃檯昏昏欲睡時,是教授無聲地在他手邊放了一顆方糖和裝滿熱水的保溫壺,隔天卻對此隻字不提,彷彿那份溫柔只是一場錯覺。

那是張冷淡的臉,卻藏著一顆比誰都溫熱的心。

炭治郎心裡明白得很,這種人越是裝作不在意,就越是在意得要命。那份笨拙的溫柔,像一顆躲在厚厚冰層下的彗核,只有在極其靠近時,才能感受到它散發出的微弱熱量。

而他不打算錯過任何一次靠近的機會。

一聲低沉的雷鳴在遠方滾過,像是天空沉重的嘆息。炭治郎抬頭望向天花板,聽著雨點敲打玻璃的複雜節奏,整個館舍被一種奇異的靜謐感包裹。除了那間辦公室的燈光,就只剩緊急照明與天象廳出口上方微亮的疏散指示燈,在空曠的空間裡灑下暖黃而孤獨的光暈。


義勇批閱著助理留下的企劃案,鋼筆尖在紙上劃出細微的沙沙聲,與窗外的雨聲形成一種微妙共鳴。他完全沉浸在數據與軌道計算的世界裡,直到頸後的僵硬提醒他時間的流逝。抬起頭,才發現天文館外的雨勢已然失控,像一層層厚重的帷幕,將世界與此地徹底隔離。

他旋上筆蓋,將最後一頁觀測報告推遠些,摘下眼鏡,揉了揉緊鎖的眉心。額前碎髮微微滑落,搔得眼睫有些癢。

他有點累。

但那並非身體上的疲憊,而是一種只在這樣過於安靜的雨夜裡,才會悄然浮現的、空洞的思緒。

這棟老舊的天文館,空氣裡永遠飄散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潮氣與書頁霉味。牆角石材時不時會滲出細小水痕,走廊燈管在濕氣裡總會發出輕微的「滋滋」聲。但他不介意,甚至有些喜歡這種不完美。至少這裡足夠安靜,沒有沒完沒了的社交應酬,也沒有人會無止盡地敲他信箱,討論那些與彗星核心無關的旁枝末節。

除了那個……總是話太多的研究生。

義勇閉了閉眼,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龐,便不請自來地浮現在腦海中。聲音有點過於明亮,步伐從來都不夠安靜,球鞋總在地板上發出輕快的摩擦聲。但那份看似冒失的報告裡,邏輯卻意外地清晰縝密,對數據的敏感度,甚至比某些汲汲營營的博士生還要精準。他記得自己曾將那份關於彗星塵埃軌跡的模擬運算,在無人的辦公室裡反覆讀了整整三遍,最後才刻意用紅筆潦草地畫了一整段評語,假裝只是隨手批閱。

他很少對哪個學生如此費心。

他深知自己性格冷淡,不善言辭,在漫長的學術生涯中,早已學會如何與人保持最安全、最有效率的距離。「管得太多只會惹來麻煩」——這是他一貫信奉的生存原則。

可是,他就是無法忽視那個名叫竈門炭治郎的年輕人。

像一道無法用公式計算的變數,闖入了他井然有序的宇宙。

每次對方值班到深夜,他都會不自覺地在辦公室留得比平常更久一些,只為了在他離開時,能順便確認展廳的燈都已關好。每次看到他在展廳裡為了一群孩子講得太用力、導致聲音沙啞時,他都會在隔天早上的咖啡機旁,多放一瓶小小的蜂蜜。

他從未說過一句直接的關心,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卻逐漸變成了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不確定自己想從這個學生身上獲得什麼。一份出色的指導關係?卓越的研究產出?還是某種……他早已遺忘的、被陪伴的感覺?

不該再想下去了。多餘的情感是觀測星空時最大的干擾。

他站起身,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深藍色外套。雨聲猛烈地拍打著玻璃窗,彷彿要將這棟建築吞噬。他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正要走向樓梯,眼角餘光卻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炭治郎倚在展示廳巨大的落地窗邊,靜靜地看著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身影在應急燈的照耀下,被拉出一道長長的、溫暖的影子。

義勇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他沒有走過去,也沒有開口。他只是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繼續走向樓梯。

是雨太大了,而那台過於鮮豔的紅色腳踏車還在外面。 是他剛好要下樓檢查門窗是否鎖好,不是為了誰。

他對自己如此解釋著,一遍又一遍,像在背誦一條早已證明過的公式。

然而,他的腳步還沒踏上第三級階梯,樓上就傳來一聲略帶驚訝,卻又清晰無比的呼喚:


「教授……您該不會是想現在出去吧?外面像是整條銀河都倒下來了耶!」

他的身體比思緒先一步停下。回過頭,抬眼與那道視線在昏暗的空間中相遇。

年輕人的眼睛,在暖黃燈光下總是明亮得不可思議。像兩顆遙遠卻真實存在的恆星,映著微光,似乎能看透他所有刻意築起的防備。那聲音裡沒有責怪,只有純粹的關懷和一絲恰到好處的玩笑。彷彿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這麼做,又像是刻意留著這個問題,耐心地等他回答。

「我只是去確認。」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

「確認什麼?」

義勇的喉結微不可察地滑動了一下。雨聲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填滿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你的……」他頓了頓,那稱謂在舌尖繞了一圈,最終還是選擇了更迂迴的方式,「有台腳踏車還在外面,沒收進來。」

說出口的瞬間,他清楚地看見對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那種微妙的靜止,就像高精度觀測儀器捕捉到目標信號時瞬間的停格。炭治郎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只是柔和了下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摻雜了某種了然於心的溫暖。

義勇沒有再停留,迅速轉身繼續往樓下走去。

雨聲似乎更大了些,大得足以掩蓋他有些失序的心跳。他把外套拉得更緊一點,低頭看見階梯上昏黃的燈光,映出自己腳尖那個小小的、倉促的倒影。

一瞬間他想,如果他從未如此在意,日子或許會輕鬆很多。

可他也比誰都明白,在這些獨自觀測星辰的漫長日子裡,他早已習慣了某個特定頻率的出現。

就像月亮本身不會發光,卻總會忠實地留在那條反射太陽光芒的軌道上。

而竈門炭治郎,是那個會在他井然有序的星圖之外,偶爾亮起的、美麗而無法預測的……例外。


那把勉強撐開的雨傘在狂風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像一隻折翼的鳥,搖搖欲墜。

義勇才走出館門不到五秒,整個人就被濕氣與風雨徹底吞沒。冰冷雨水帶著蠻橫力道,從四面八方襲來,瞬間浸透了他外套的肩線。他沉默地、近乎固執地走到那輛靠在欄杆上的單車前,手指因寒冷而有些僵硬,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將鑰匙對準鎖孔。

「喀噠」一聲,鎖鏈應聲而開,沉甸甸地垂落。

外套濕透後緊貼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雨水順著漆黑髮梢,蜿蜒滑過太陽穴,一路滴進衣領深處,那股寒意像是誰從脊椎灌下了一整杯冰水,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極輕的寒顫。

單車本身不重,但輪胎早已卡滿了被雨水沖刷下來的泥沙與落葉,變得異常沉重。他彎下腰,用手掌抹去座墊上的積水與污漬——這是一個徒勞卻溫柔的舉動。他像是在替這輛無辜的單車保留最後一點乾爽與尊嚴,儘管心裡清楚這場雨沒那麼快停,但還是……不想它就這樣被遺棄在暴雨中,一點一點地鏽蝕。

當他終於推著那輛泥濘的單車,逆著風,艱難地回到天文館門口時,炭治郎正站在門內階梯的最上層。

那裡是風雨唯一無法侵擾的避風港。暖黃色的燈光從他身後映照出來,將他的輪廓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他手裡拿著一條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乾毛巾。

他沒有多問一句「您還好嗎?」或是「怎麼跑出去了?」,只是靜靜地走下兩級階梯,將毛巾遞了過去。那份沉默,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體諒。

義勇接過毛巾,指尖的冰冷觸碰到乾燥棉布的瞬間,一股微弱的暖意傳了過來。他沒有立刻擦拭臉上的雨水,而是低頭看了一眼。毛巾有些舊了,邊角甚至起了些毛邊,但摺痕卻異常工整。在毛巾的一角,印著幾個因歲月而有些泛白的字樣:

「東京都立天文二館」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呼吸也隨之停滯一瞬。指腹下意識地在那幾個字上輕輕摩挲,那粗糙的觸感,像是在觸摸一段塵封已久的舊時光。那是一個已經拆除,如今只存在於老舊照片與少數人記憶中的地方。

他抬起眼,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沙啞:「……你在哪裡找到這個的?」

「儲藏室最裡面的櫃子裡,跟一些舊的紀念品放在一起。」炭治郎笑了,那笑容像這場狂暴雨夜裡唯一沒被淋濕的光源,乾淨而溫暖。「我還找到了泡麵。」

他指了指遠處值班櫃檯上並排站立的幾個杯麵,又晃了晃自己手中備用的另一條毛巾,語氣輕快得彷彿這場意外的滯留,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探險。

「我本來打算兩條毛巾都自己用的,擦頭髮一條,擦身體一條。但轉念一想,您可能也會需要,雖然您看起來總是一副一點都不怕冷的樣子。」

義勇沒有接話。他只是垂下眼,將那條帶著往昔氣息的毛巾覆在臉上,安靜地擦拭著。毛巾有股淡淡的、陳舊的倉庫氣味,摻雜著舊棉布獨有的乾燥溫度。這股味道與他掌心此刻的潮濕冰冷,形成一種奇異而鮮明的對比。

在吸走臉上水分的同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輕聲說了句「謝謝」。

一個非常輕、非常自然地從喉嚨深處滾出來的詞彙。沒有經過大腦修飾,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撤回的機會。就那樣,脫口而出了。

炭治郎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並沒有抓住這個瞬間追問或調侃,只是聰明地轉移了話題。他慢慢走下階梯,從義勇手中接過那輛還在滴水的單車,小心地將它推到門邊不會妨礙通行的角落,還順手從一旁拉來一塊防塵厚帆布,細心地蓋了上去。

「這輛車是二手的,陪了我很久了。」他邊整理帆布邊說,聲音在空曠的玄關裡顯得格外清晰。「我知道您覺得它應該被收進來,我也這麼覺得……」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不過,我沒想到您會親自出去把它牽回來。我有點驚訝。」

他回過頭,望向義勇。

義勇就站在玄關的燈光下,水珠還在他深色外套肩膀上緩緩滑落,折射出細碎的光。那一刻,他沉默無聲,但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藍色眼眸裡,卻有種說不清的、柔軟的鬆動。

像是那句「我有點驚訝」,讓他長久以來用理性構築的堤防,出現了一道微小的裂縫。 像是在那一瞬間,他才終於被迫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一件多麼不符合他行事風格的、衝動的事。

「你不用驚訝。」他終於開口,聲音很低,像是長久習慣於隱藏,連語氣都忘了該如何起伏。「我只是剛好看見那台車還沒收,順手而已。」

「是嗎?」

炭治郎抬起頭,眼神依舊明亮,卻沒有絲毫的質疑或追問。他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像溫和的星光,不灼熱,卻能穿透最深沉的夜色,看透所有言不由衷的藉口。

義勇不自在地避開了那道視線,將微濕的毛巾遞還給他。

「泡麵在哪裡?」他問,語氣生硬地轉換了話題。

「教授想吃嗎?」炭治郎立刻彎起了嘴角,彷彿在等待這句話,「我還以為像您這樣的學者,晚上是不會碰高熱量澱粉的。」

「現在不是『那樣的學者』。」他輕聲說,語氣淡得像一陣即將散去的風。

他沒有再多言,轉身朝著展示廳的方向走去,步伐穩定,不快也不慢,像是在用行動掩飾著內心那一絲被看穿的窘迫。

炭治郎在原地看著他略顯孤單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無聲地笑了一下,邁開腳步追了上去。

巨大的天文館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敲打著玻璃穹頂,像一首永無止境的催眠曲。天象投影的設備還沒完全關閉,巨大的球體螢幕上,閃爍著幽藍色的、模擬星雲的殘光,與昏黃的地面應急燈交織在一起,將整個空間渲染得如夢似幻。

這一夜,像一顆偏離了預定軌道的遙遠彗星,悄然劃過他們各自孤寂的宇宙。它不吵不鬧,無聲無息,卻在彼此心中,留下了一道微弱、溫暖,卻再也無法擦拭掉的光軌。


炭治郎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富岡義勇的那天。

那是開學後的第一場所內茶會,一個被強迫社交的午後。空氣很乾,秋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帶著一絲蕭瑟涼意。午後的陽光過於慷慨,將會議室的玻璃窗照得一片慘白,讓室內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曝光過度。空氣中飄浮著廉價紅茶的澀味和餅乾的甜膩,混雜著學者們低聲交談時特有的、嗡嗡作響的智識噪音。

他當時正站在人群的最邊緣,像一顆游離的小行星,默默啃著一塊幾乎沒什麼奶油的乾硬餅乾,百無聊賴地掃視著那些陌生的、試圖建立學術連結的面孔。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甚至不是站在角落,而是彷彿與角落的陰影融為了一體。這位新來的博士,穿著一件領口挺拔的深灰色高領毛衣,外搭一件連一絲皺褶都找不到的黑色風衣,神情嚴肅得彷彿不是來參加輕鬆的茶會,而是來審閱一份關乎宇宙存亡的絕密報告。

他的手上沒有拿飲料,也沒有端著點心盤,更沒有試圖與任何人攀談。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深邃的眼神時不時掃過牆上投影的本學期研究簡報。那種極度的專注與疏離,像一台精密儀器正在默默篩選、過濾整個空間裡的所有無效數據。

那一刻,炭治郎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 「哇,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那顆『學界最難靠近的彗星』吧。」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富岡義勇,旅歐十年,三十出頭便以一篇關於長週期彗星軌道修正的論文,拿下了國際天文學聯合會的首獎。他幾乎不接受採訪,也從不主動指導博士生,像一顆天文界的隱形恆星,只在某些特定的、高深的學術軌道上,短暫地迸發出令人無法忽視的耀眼光芒,隨即又迅速隱沒於深空之中。


別人是怎麼形容他的? 「冷酷。」 「不近人情。」 「他的世界裡只有冰冷的數據,沒有活人。」

起初,他也完全信了。

因為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所有證據都指向同一個結論。他在走廊上與對方迎面相遇,對方幾乎從不正眼看他,目光永遠聚焦在前方三公尺的某個虛空點上,連點頭致意都顯得多餘。他絞盡腦汁寫出來的觀測報告交上去,不到一週就會被退回,電子檔裡是密密麻麻的紅色批註,每一句都像程式碼一樣精準、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鼓勵,甚至連語氣都像是自動校正系統發出的警告。

他想,也對。 像這樣的人,自身的光輝太過刺眼,理所當然地會與周圍的一切保持距離。那份高傲,或許正是維持他穩定運行的必要條件。

可是後來……他陸續看到了一些被遺落在公式與數據之外的、微小的異常現象。

有幾次,他負責的週末親子導覽課結束後,天象廳裡那個巨大的太陽系模型還剩下幾個小行星組件沒來得及歸位。他原以為會被清潔人員當作雜物收走,可隔天早上來開館時,卻發現那幾塊細小的拼圖,都已經被穩穩地嵌回了它們應在的軌道上,連其中一顆被孩子貼歪了的顏色標籤,都被小心翼翼地撕下、重新校準。

沒有人承認是誰做的。模型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靜靜地放回原處,彷彿它從未凌亂過。

他還記得某個趕報告的深夜,他回研究室拿遺落的資料,發現整棟大樓只剩下系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他好奇地推開門縫,只見富岡義勇正背對著他,沉默地為茶水間那台老舊的飲水機換上新的桶裝水。那桶一直以來都有人以為是系助理在定期補充的水,結果根本不是。

那晚,對方聽見聲響後回過頭,看見是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往旁邊讓開了一個位置,用下巴指了指旁邊櫃子上的茶葉罐,低聲說:「要喝就自己來,別把茶葉撒出來。」

語氣還是冷的,像結了冰的星環。但剛燒開的熱水是滾燙的,氤氳的茶香,像春天剛從冬眠中甦醒的、濕潤的青苔。

還有那批天文館的新文宣。

他們都知道學校的預算一年比一年緊,館方的宣傳品也跟著年年縮水。可就在去年,突然出現了一批印刷精美、紙質厚實的新手冊,甚至還附贈了幾款設計簡潔卻極具巧思的星象小徽章。當時沒人追究這筆錢從哪裡來,只當是校方終於大發慈悲。直到後來,一位管總務的老師在閒聊時無意中透露,是富岡教授自己掏的腰包,從他個人國科會專案的「對外推廣經費」裡申請了基礎補助,又自己加碼製作的。

他從來,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這些事情,富岡義勇一件都沒有解釋過。他只是在無人注視的角落,默默地做,然後在被人發現之前,默默地轉身離開,不留下一絲痕跡。

從那天之後,炭治郎開始反覆地懷疑—— 所謂的「冷淡」,所謂的「不近人情」,到底是不是他們所有人都誤解了什麼?

或許,那根本不是冷漠,而是一種過於笨拙的保護色。是這個人為了保護自己內心那片寧靜的宇宙,而在與外部世界之間,所設立的一層厚厚的、由沉默與距離構成的緩衝層。

而在那層看似冰冷的緩衝背後,藏著的是細緻、謹慎、甚至有些過於安靜的溫柔。 一種,從不奢求被任何人看見的體貼。

炭治郎知道,自己對這種深藏不露的溫柔,有著近乎致命的、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更準確一點說——他會忍不住想去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想知道那顆看似恆定運行的孤獨星球,是不是也會因為某個微小的引力擾動,而產生一絲偏航。

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成為那道唯一被允許進入他孤寂軌道裡的、溫暖的星光。


而對富岡義勇來說,竈門炭治郎更像一個突然撞進他精密計算好的軌道、無法預測、也無法迴避的意外天體。

從赫爾辛基那間終年被白雪覆蓋的觀測站回到東京,才剛滿三週。幾個貼滿了託運標籤的行李箱,還沉默地堆在公寓的角落,尚未打開。來自國科會的合作文件與研究計畫,正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態勢,一份接一份地壓上他的辦公桌,提醒他這趟回國的本質——一場短暫的、階段性的任務。

他預計停留半年,至多不超過九個月。他是抱著「完成階段性研究就離開」的決絕心態回來的。東京的潮濕、擁擠與複雜的人際關係,早已不是他習慣的環境。

所以,他從沒打算過要接任何學生——也根深蒂固地認為自己完全不適合。

他太過嚴謹,也太過沉默。他無法忍受報告中出現任何一個邏輯漏洞,無法容忍學生在提問時使用不精確的詞彙。從前的學生總在背後說他「冷淡」、「無情」、「講話像一台行走的自動篩選器」。這些評價,他或多或少聽見過,也清楚學術界是如何標籤他的,但他從未想過要辯解。

能把事情做對就好,多餘的言辭只會浪費寶貴的精力與時間。宇宙的運行從不需要解釋。

直到那天下午,一通越洋電話打了進來。來電者是他的博士指導老師,也是多年前在歐洲觀測站共事過的、為數不多的老友。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義勇,我那個學生……上個月出了嚴重車禍。腦部創傷,需要無限期休養。他手下指導的一個孩子很有潛力,非常有,我不想他就這樣被耽擱。資料我已經傳到你信箱了……就半年,幫我帶這一次就好。」

他當時只是握著話筒,看著窗外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語氣平淡地回絕:「老師,我恐怕幫不上忙。我的時間很緊。」

可當天夜裡,在處理完所有數據之後,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封標題為「A Promising Student」的郵件,打開了那個被老師極力推薦的履歷。


檔案名稱:竈門炭治郎。

學業成績是近乎完美的頂尖,幾乎沒有任何履歷空白期。更重要的是,在學期間參與過數項大型觀測計畫,其中一項,正是他幾年前遠端主持的「NEOWISE彗星軌道分析計畫」。在那一堆龐雜的數據裡,他還依稀記得,有一組由東京大學提交的參數模擬,穩定性與前瞻性都高得驚人,遠超其他團隊。

當他在那份計畫的參與者名單末尾,看見「竈門炭治郎」這個名字時,不知為何,敲擊鍵盤的指尖停頓了一下。

他向來欣賞聰明的孩子。不是那種善於言辭、懂得鑽營的聰明,而是那種面對浩瀚數據時,能展現出驚人的精準、敏銳與耐性的天賦。那種對星體運行軌跡擁有近乎野獸般直覺的人,總會讓他想起年輕時那個一無所有,只能一頭栽進星空裡的自己。

所以,他動搖了。不是為了老師那份難卻的人情,而是出於一種純粹的、對同類的好奇。他想親眼看看,這個在數據中展現出耀眼才華的年輕人,究竟能走到多遠的地方去。

但他還是為自己設下了一道防線,一個理性的、幾乎不可能被接受的條件——

「如果他願意配合我的時間,就到天文館來擔任實習助理。我要兼顧自己的研究,不可能分神去處理學生的瑣事。他能來,我就指導。不能來,就算了。」

他以為這件事就此了結。一個頂尖大學的優等生,怎麼可能願意為了一個臨時指導老師,跑到市郊的天文館去做枯燥的行政工作。


結果第三天,炭治郎就來報到了。

帶著一雙過於明亮的眼睛、一道挺得筆直的背脊,和一個乾淨得有些不合時宜的笑容。他甚至在報到表格上,把年份錯寫成了去年。當他拿著那張有著明顯錯誤的表格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時,義勇還沒來得及開口責備,就先被對方那句「啊!抱歉老師,我太緊張了!」以及一個毫無防備的燦爛笑容,徹底攪亂了預設好的、冷硬的談話節奏。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午後的陽光很重,他辦公室的百葉窗沒有拉好,一道銳利的光束正好斜斜地從縫隙中切進來,空氣裡的微塵在光線中漫舞。

而那個年輕人的眼睛裡,竟彷彿閃爍著一整條被揉碎的銀河。

在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走神。

之後的日子,炭治郎用一種他從未預料過的方式,溫和而堅定地滲透進了他規律而孤獨的生活:報告總會提早一兩天交,讓他有更充裕的時間批改;輪值班的時間總會比別人晚走半小時,順便把展廳的設備再檢查一遍;每次在走廊或餐廳見到他,無論隔著多遠,總會大聲地笑著打招呼,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會回應。

開朗、自信、有時候甚至有點冒失,但提出的問題卻總能直指核心。義勇一開始覺得他有些吵,像一隻精力過剩的幼犬。後來卻慢慢發現,他說的那些看似天真的觀點,多半都有著嚴謹的數據支撐。

他從未說出口,但心裡比誰都清楚,從第一次見面那個午後開始,自己就早已失去了真正拒絕他的能力。

所以他接下了這個學生,也等於接下了一場他早該極力避開的靠近。 一場註定會擾亂他所有計畫的、溫柔的意外。

——即便,那只是短暫的半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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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門炭治郎之歌》是動畫《鬼滅之刃 竈門炭治郎 立志篇》第 19 話〈火之神〉中的經典插曲,由中川奈美演唱、椎名豪作曲。歌曲以溫柔如搖籃曲的旋律開場,隨劇情逐步推進至熱血高昂的高潮,完美呼應炭治郎在絕境中覺醒力量、守護妹妹祢豆子的關鍵時刻。歌詞傳達了守護、希望與不懼犧牲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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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門炭治郎之歌》是動畫《鬼滅之刃 竈門炭治郎 立志篇》第 19 話〈火之神〉中的經典插曲,由中川奈美演唱、椎名豪作曲。歌曲以溫柔如搖籃曲的旋律開場,隨劇情逐步推進至熱血高昂的高潮,完美呼應炭治郎在絕境中覺醒力量、守護妹妹祢豆子的關鍵時刻。歌詞傳達了守護、希望與不懼犧牲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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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之刃無限城篇 第一章》電影裡,水柱富岡義勇凝視著炭治郎,心想他已經有柱的實力,回想起當年雪地裡的那個男孩。那一刻,我想起「竈門炭治郎之歌」,在這首歌之前,他也只是個孩子,如今已經長成可以背負別人痛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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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之刃無限城篇 第一章》電影裡,水柱富岡義勇凝視著炭治郎,心想他已經有柱的實力,回想起當年雪地裡的那個男孩。那一刻,我想起「竈門炭治郎之歌」,在這首歌之前,他也只是個孩子,如今已經長成可以背負別人痛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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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昨天知道「令人瘋狂的《鬼滅之刃》」這個主題出來,今天就馬上請假把他看完了(其實是剛好有事請假),嗯...人家都會說我的大刀已經飢渴難耐了,所以我要說,我的手和腦已經躍躍欲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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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昨天知道「令人瘋狂的《鬼滅之刃》」這個主題出來,今天就馬上請假把他看完了(其實是剛好有事請假),嗯...人家都會說我的大刀已經飢渴難耐了,所以我要說,我的手和腦已經躍躍欲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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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被擊潰得多麼狼狽 仍有著必須守護之物'' 浪漫,我想是這部作品最迷人之處。 其實曾經也會因為悲傷憤恨而吶喊,為無力感而苦痛。 所以我們情不自禁地喜歡上炭治郎。 那個曾經和大家一樣平凡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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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被擊潰得多麼狼狽 仍有著必須守護之物'' 浪漫,我想是這部作品最迷人之處。 其實曾經也會因為悲傷憤恨而吶喊,為無力感而苦痛。 所以我們情不自禁地喜歡上炭治郎。 那個曾經和大家一樣平凡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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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期待能夠看到一部劇,是以徹頭徹尾的廢物為主軸,講述「廢物」般的人生,主角最好天天像死豬般睡到自然醒,起床第一件事泡一壺老人茶,放空滑手機,大便後再去吃麥當勞,工作好吃懶做,絕不做超過自己份內之事,適當的靠爸靠母,週末在公園睡一整天,及時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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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期待能夠看到一部劇,是以徹頭徹尾的廢物為主軸,講述「廢物」般的人生,主角最好天天像死豬般睡到自然醒,起床第一件事泡一壺老人茶,放空滑手機,大便後再去吃麥當勞,工作好吃懶做,絕不做超過自己份內之事,適當的靠爸靠母,週末在公園睡一整天,及時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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