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午夜咖啡館的第二篇。
我要來說說每週四都會出現的鹹酥雞老闆:阿雞。因為我與他年齡相近,所以我們時常有共同的話題。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提著一包米粉湯過來給老闆當宵夜,還很興奮的說這可是排隊名店。當他推開咖啡廳的門時,那股濃郁的米粉湯香氣,夾雜著油蔥酥的味道,立刻霸道地蓋過了店裡原本安靜、沉穩的咖啡香。氣味這種東西最直接,旁邊幾桌的客人雖然沒說話,但眼神都忍不住飄向他手裡的塑膠袋。後來我也分到了一碗,老實說那湯的味道還真不錯,就是跟店裡的咖啡味衝突感十足,一種是深夜的寧靜,一種是生活的喧囂。
阿雞與我就這樣認識了。我也因為有的時候想跟阿雞聊聊天,還會刻意把休假時間安排在週四。遇到了阿雞,他就會很熱情的跟我分享最近的趣事,我也從阿雞的談話中,拼湊出這個有趣的人。
阿雞家裡從小就是賣鹹酥雞的。老爸是一個樂天知命的樸實男人,守著這個攤位,撐起家裡的經濟對他來說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事情,對於孩子們的成就與生活,他都是抱持著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概念。所以阿雞就是在一個這樣算是幸福的家庭生長。
阿雞不愛唸書,但是在我們這個年紀,不讀書真的沒地方上班,所以阿雞勉強讀了大學,半矇半混的取得了畢業證書。他說他大學學的是企管,但他根本沒學到什麼,反正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退伍後阿雞在一家小型企業當採購,薪水只能說勉強度日,就這樣一路做到30歲。迎來了人生的轉折。
阿雞的老爸多年前因為外送時出了車禍,十字韌帶重建過,後來走路一直不是很方便。這次卻是因為搬貨物上樓時,不慎從二樓跌了下來,造成了一節脊椎的破裂。阿雞老爸的鹹酥雞事業正是宣告結束。受傷時,家裡一團混亂,因為阿雞父母都沒有保險,所以需要的費用只能自己支出,好險老爸平常有存錢,這才讓經濟不受影響。
就這樣,阿雞老爸手術後,面對的是每天都要復健以及忽然來到的退休生活。阿雞老媽雖然時刻在旁照顧,但是老爸真的閒不下來,他一直覺得不出攤很浪費,家裡還有一堆食材囤積。所以阿雞變成白天上班,晚上跟著媽媽出攤賣到深夜。很快的,不管是阿雞還是媽媽兩個身體都撐不住。
那個晚上,阿雞站在攤位後,看著媽媽揉著酸痛的腰,疲憊不堪的樣子,他心裡那根弦終於斷了。他心想:「採購的薪水反正也只是餬口,不如回家拚一把。」那一刻,責任感壓倒了所有對未來的迷茫與不甘心,他索性辭了工作,專心賣鹹酥雞。
本來想說這樣會讓生活過得更好,誰知道正式開始接手的時候,阿雞才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坑」。
阿雞說他們家只有簡單的進出貨記帳概念,所以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誰也說不出來。有的時候明明這個月生意很好,但是偏偏在結清廠商貨款時會捉襟見肘。父母都是這樣懵懵懂懂做生意,這下讓阿雞開始深刻地考慮。
他開始運用以前在學校學到的一切,外加網路上的影片與資料,將一家小小的鹹酥雞攤開始認真管理與經營。從一開始賣得商品開始檢討,慢慢地讓真的有利潤且廣被接受的商品保留下來,將賣得不好甚至不好保存的東西淘汰。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勝利,是計算出「炸雞皮」的毛利竟然是最高的,從那天起,雞皮成了主打商品,生意瞬間翻紅。再來就是做帳清楚,讓每一筆進出都變得更加可以追溯,連天氣也考量進去,天氣不好到什麼程度就不出攤。
加上外送的興起,阿雞的鹹酥雞已經從一個小小的攤位,到一家頗具規模的店面。阿雞也在這十年內,從一個忙到不行的小吃老闆,做到一個餐飲服務的生意人,將家裡的小買賣做成了大生意。
但是有趣的是,阿雞在真的都可以放手給員工處理時,他變成最閒的人的時候,他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一次偶然半夜睡不著跑起來買宵夜的時候,遇到這家咖啡店,就這樣跟老闆認識起來。(他每次都會帶宵夜過來,現在習慣帶一些比較溫和的食物了)。來往久了,也就變成習慣。
他說這裡給他很放鬆的感覺,老闆不會怪他為啥要帶一堆重口味的食物過來,也很樂意嘗試各種不可能的食物搭配。他坐在這裡,聞著咖啡香,暫時卸下老闆的身份,重新找回學生時代那種相處的簡單感,也許也在放空的時候,思考著下一步除了「鹹酥雞老闆」之外,自己還能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