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在工作之餘,經常偷偷地注意小孩。
這個人類的孩子已經連續一個月都到店裡來報到了。
也許是暑假的關係吧,家裡大人都出外上班,一個人在家會很無聊的。
還是店內很涼爽呢?一郎看向那台極簡的時尚大廈扇,靜音風扇又大又涼又安靜,忍不住又點了個讚。還是喜歡自己精心準備的美味營養料理呢?
想起小孩常常停留在自己美麗的貓容上,總覺得答案可能更簡單。一定是很喜歡自己的阿。自戀的貓兒一郎想到這個,驕傲地抬起尾巴。又為自己的想法蓋了一次章,這完全是有可能的,畢竟自己是那麼獨一無二的貓呀。心情大好地,開始切起了蘋果,最近一郎在挑戰削蘋果皮不斷掉的功夫,後來則是練習將蘋果切成美麗的形狀,一次次地練習之後,水果被雕刻般地十分藝術。
小孩來咖啡館的日子其實也不太說話,用餐完畢後,大多坐在位子上安靜又專注地畫著圖。直到水流嘩啦嘩啦地流淌,清冷的水聲傳來,一郎開始清洗料理器具了。他知道一郎準備開店的工作都差不多完成,稍後會休息一陣子。
小孩就會在這時候,停下手邊所有的工作,等待一郎與他說話。
一郎是隻很有力量的貓咪,每每來到這家店,小小孩的心情就像是洩氣的腳踏車輪胎被灌滿了氣一樣。
最近是暑假,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例如待在自己非常喜歡的地方,愉快地閱讀和畫畫。他很享受著不需要言語,只需要心靈的相通。
佐佐最近在學素描,常常在咖啡館的一隅悄悄地觀察。他的完成品多是小孩與一郎的相處畫面。總覺得自己再畫下去,應該能出版一本繪本,佐佐戲謔地想著標題要取:貓的孩子。
一郎看著小孩的目光是如此溫柔,開店時間也為了小孩做了調整。不給點餐的原則也被打破了,上次不就是只被問了一句,喜歡馬鈴薯嗎?就一周都是馬鈴薯料理。佐佐也不是不喜歡,只是連一周都吃馬鈴薯,有點怕怕的。
當時一郎上餐點的時候,其實也看到佐佐皺眉頭,忍不住念了一句:隔壁巷子開了自助餐。佐佐趕緊陪笑說:「焗烤馬鈴薯好吃,清蒸馬鈴薯健康。外面自助餐油膩才不合胃口!」
一郎才翹起嘴角,可愛的貓鼻噴了噴氣:「那還不趕緊趁熱吃。」
佐佐跟小孩相處了一陣子,忍不住跟小孩搭起了話。「我是佐佐,你好阿。你今年幾年級了阿?」
小孩怯生生地看著佐佐:「小學三年級了。」他記得爸爸說在外頭,不要輕易跟陌生人交談。回答完這句就跑到櫃台,緊緊地黏著一郎。一郎感覺到這邊的騷動,便抬頭看了過來,像是警告佐佐不要嚇到他的小客人。佐佐只好回以微笑。
佐佐摸摸鼻子想,孩子大概害羞了。他腦補著小孩的父母大概是忙碌的上班族,是個鑰匙兒童。除了上學就是家裡,不習慣接觸人,每天一放學就乖乖地在家裡溫習功課。外頭的一切,也許新鮮但是陌生帶來了恐懼。
大部分佐佐猜對了,在遇見一郎之前,小孩沒有其他的社交圈。每天就是家與學校兩點一線,爸爸媽媽經常不在家,回家面對空蕩的屋子,總覺得好寂寞。
小孩遇到很多疑問,無處可問。常常寄情於課外讀物,從中尋找答案。漸漸地小孩對外頭的一切充滿好奇,對所有事物開始有自己一套一套的想法。今年春天的時候,小孩得到一本關於埃及古文化的簡單介紹,正巧讀到埃及猫神巴斯特。對小孩來說,貓兒一郎就是他的巴斯特:充滿力量的貓咪,細微地照顧著他,那些愛將小孩匱乏的心像輪胎一樣灌得飽滿堅實。
一郎店裡的客人,是大方的。總毫不吝嗇地掏出金錢來結帳,不過小貓族群哪有人類的金錢概念,那些貓而是從主人的皮夾裡或是家裡的某個角落叼出錢的,可憐的主人不知道自己費盡心思藏起隱密的私房錢,在擅長解謎的貓兒眼中都是透明的。
結帳的時候,貓兒倒是乖乖地排成一列,一身黃毛的,一身黑毛的,一身白毛的貓兒,依序整齊地排列著,看起來特別可愛。但是大家不是扒拉張紅紅的五百塊來,就是丟上張藍藍的一千元鈔票。一郎愣在櫃台,沒有貓兒在意價目表。
一郎訂出的價格,貓咪們根本沒有打算弄懂。一開始找零成了很大的問題,一郎沒有準備那麼多銅板。再來就是拿到找零的顧客,好奇地拿著銅板匡啷匡啷地玩著,後來覺得麻煩,灑了一地,就瀟灑離開咖啡館了。一地的銅板,沒有貓兒要理。又不能責備這些貓兒,畢竟找回來的零錢,牠們也無法攜帶。
佐佐通常待到咖啡館關店才離開,看了不少次銅板鬧劇。一郎不太在意滿地硬幣這件事,直到有次上餐差點滑倒之後,佐佐放心不下,經常充當工作人員,幫一郎撿拾地板的硬幣。為了省去一郎的麻煩,還幫一郎拿去銀行換成紙鈔。
一郎結帳了幾回,慢慢了解,貓兒並不把人類的貨幣當一回事。畢竟貓兒不需要逛人類的市場,吃米不知米價正常得很。所以漸漸演變成,貓顧客們偶爾結帳一次就足夠了,反正這群貓顧客食量並不是太大。
不過小孩似乎也沒有金錢觀念,每次結帳總掏出一張非常平整的五百塊,好像用熨斗燙過地一樣平整。一郎看心情結帳,反正收與不收,牠的營收其實都足夠了。
一郎並不知道,小孩沒有出外用餐過,通常是把父母每一星期給的備用金,小心仔細地收進書本裡收藏而已。
咖啡館對小孩而言,這裡就是他的第一家店,對外頭世界的第一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