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社的冷氣總是開得很強，冰櫃玻璃門上凝結著一層白霧。
林淺站在冰櫃前，指尖觸碰到那瓶檸檬氣泡水時，被冰得縮了一下，這是蘇筱棠指定的牌子，也是蘇筱棠指定的溫度——要最裡面的那一排，夠冰。
「記得喔，他不喝甜的，要氣泡水。還有還有，幫我把瓶蓋稍微轉鬆一點點！女生的力氣本來就比較小嘛。」
蘇筱棠早自習時的叮囑像是一道咒語，在林淺耳邊迴繞，林淺低頭看著手裡的水，瓶身冒出的寒氣讓她的掌心微微發紅。她輕輕握住瓶蓋，稍稍施力，「咔」的一聲，瓶蓋鬆動了。
這就是蘇筱棠的特權。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轉開瓶蓋，只需要負責在陽光下笑得燦爛，自然有人會為她鬆動這個世界的頑固。
回到教室時，正是下課時間。蘇筱棠的座位旁圍滿了人，她在講昨天看的一部偶像劇，手舞足蹈，像個發光體。她看見林淺進來，眼神迅速切換，飛快地眨了兩下眼，下巴朝後面努了努。
林淺深吸一口氣，走向教室後排。
江予澤不在座位上，他的桌上亂得很有條理。堆疊的試卷、散落的黑色簽字筆，還有一台用布套裝著的相機。
林淺把那瓶檸檬氣泡水放在他桌子的右上角——那是離他最近，卻又不會妨礙他寫字的位置。
「淺淺，謝啦！」蘇筱棠在遠處喊了一聲，聲音甜得像蜜糖。
林淺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課本，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她豎著耳朵，聽見後門被推開的聲音，聽見腳步聲，聽見椅子被拉開的摩擦聲。
江予澤回來了。
林淺的心跳開始加速。她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到後方的氣流變化。
「這是誰的？」江予澤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冷淡。
「啊，予澤，那是筱棠請你的！」旁邊的男生起鬨道，「我們班花的愛心欸！」
空氣安靜了兩秒。
「喔。」
只有一個單音節。緊接著，是寶特瓶與桌面摩擦的聲音。
林淺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一眼。江予澤並沒有喝。他甚至沒有看那瓶水一眼，只是隨手將它從右上角移到了桌子的最邊緣——那個通常用來放雜物、或者即將被丟棄物品的區域。
那一整天，那瓶檸檬氣泡水就靜靜地立在那裡。
瓶身的水珠不斷凝結，聚集成水流，緩緩滑落，在木頭桌面上暈開一圈深色的濕痕。到了放學時，氣泡水已經不冰了，瓶蓋依舊鬆鬆地蓋著，裡面的碳酸氣泡或許早已跑光，就像林淺心裡那些無聲沸騰、卻無人知曉的情緒，在漫長的午後一點一點地蒸發殆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