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個月，從牢籠學會靜下來

剛進去的那一天，我其實沒有太多情緒。 沒有恐慌，也沒有特別的悲傷。 只有一種很乾的感覺，像是身體突然被放進一個沒有回音的地方。門關上的聲音很實。 不是想像中的「砰」，而是一種低沉、確定、無法誤會的聲音。 那一刻我知道，時間開始用另一種方式流動了。最先消失的不是自由，而是「選擇」。 你不能決定什麼時候醒來，不能決定什麼時候關燈，不能決定今天想不想說話。 世界變得很簡單，簡單到讓人一開始反而有點不安。因為當選項被拿走， 你會突然發現——  你平常用來逃避自己的那些方式，也一起不見了。前幾天，我的腦袋很吵。 一直在想外面的事。想還沒做完的事，想如果沒有進來，現在會在哪裡。但這些想法很快就撞到牆。不是心理上的牆，是真的牆。 白色、平整、每天都一樣。 光線在固定的時間點出現，又在固定的時間點消失。時間不像流動，比較像一格一格被推過來。慢慢地，我開始把注意力放回身體。因為只有身體，沒有辦法假裝。 腳踩在地上的重量，背靠著牆時的冰涼， 夜裡翻身時骨頭輕輕摩擦的聲音。 這些東西很小，但很真。 我第一次那麼清楚地知道，我還在這裡。 不是以某個角色，不是以某種期待，而是以一個正在呼吸的身體。 有時候夜裡會特別安靜。 不是那種舒服的安靜，而是一種會讓人聽見自己心跳的靜。那時候，我會把手放在胸口。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想確認。心跳規律地敲著，一下，一下。 沒有要去哪裡，也沒有要完成什麼。 只是活著。 我發現，當世界被縮到只剩下眼前這一小塊空間，很多原本很重要的事，會慢慢失去聲音。別人怎麼看我，我是不是走在對的路上，我到底算不算成功。這些問題在這裡沒有用處。因為牆不會回答你，時間也不會安慰你。你只能跟自己待在一起。 那是一種很赤裸的狀態。 沒有觀眾，沒有舞台。你不能用表現來證明什麼，也不能用忙碌來轉移注意力。 你只能一遍一遍地回到同一個問題： 如果什麼都拿走了，我還剩下什麼？ 有一個早晨，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在數日子了。不是因為放棄，而是因為身體開始記得節奏。起來、走動、坐下、吃東西、睡覺。 這些動作變得很簡單，卻也因此很穩。 我第一次不是為了未來而活，也不是為了過去而撐。我只是把今天過完。 有時候，我會在某個瞬間突然很想哭。 但不是因為痛苦，而是一種說不出口的鬆。 像是一直以來緊抓著的東西，終於被允許放下。那時候我才懂，原來自由不只是能走到哪裡，而是能不能在原地不逃走。 三個月過去，我離開那個空間的時候，外面的世界沒有什麼改變。街道一樣，人一樣， 聲音一樣吵。 但我知道，有一件事不一樣了。 我不再那麼害怕被困住。 因為我已經知道，即使什麼都沒有， 即使哪裡都去不了—— 我還是可以待在自己裡面。 這不是一段光榮的經歷，也不是用來證明什麼的故事。 它只是讓我學會了一件事： 當世界變得很小，你如果還能呼吸，那就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