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3|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熱帶雨林-7

    7.
    日式餐館的矮桌旁,圍著六名穿著稱頭的中年男子和婦女,他們都是政商或特定領域的權威人物,包括這頓餐會的發起者,綽號「乾爹」的現任立委,王瑞德。
    「為了一個小小的卓文雄,我們差點失去零,誰說明一下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一名正在夾壽司的男子說。
    「目前只知道她剛好遇上一場火拚,好像是南鐵幫和卓文雄的小弟突然打了起來,真正的原因我們還在找,另外,有人先一步到那裡把監視資料刪了。」乾爹王瑞德說。
    「我記得卓文雄已經在牢裡蹲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會和外面的勢力還有瓜葛呢?」另一名長髮中年婦女說:「還有那個南什麼幫的又是什麼東西?」
    「南鐵幫,花東一代起家的黑道組織,近幾年靠著走私和工程圍事壯大,勢力可能已經爬到西部來了,說到這個,關於他們的頭子,有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眾人全抬起頭注視乾爹,他繼續說:「他叫蔡恩仁,好幾年前和零有過一段淵源,但目前只有零星的資料,所以還不能肯定他們曾經是什麼關係。」
    「你都已經說到關係了,還能是什麼。」一名光頭老人說:「這會影響到我們嗎?」
    「這事可大可小,所以我已經請人去挖了,不過要請各位保密,零的脾氣各位是知道的。」
    「國安局那裡呢?」光頭老人說。
    「目前沒聽說他們有新的動作,我那天在電視上說的大概可以擋住他們一陣子,他們才剛換過一位新局長,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公開找我們麻煩。」
    「最好還是把我們的人都看緊一點,跟你在電視上對嗆的那幾個人已經把肅清專案炒得沸沸揚揚了,現在剛好又碰上卓文雄這件事,希望不要遇上媒體公關的問題。」光頭老人夾起一塊壽司,「多派個人跟著零,當成是保護。」
    「已經在辦了。」乾爹說,但知道這麼做只是徒勞。除非零想被找到,不然她就跟鬼一樣飄忽不定,萬一被她發現有人在跟監她,那人大概也會被她變成鬼。
    「既然都聊到這裡了,或許該談的是零日後的去留。」一名從頭到尾都沒發言的中年人開口道,當這人一說話,包括乾爹在內的人都正襟危坐,地位可見一斑。
    「趙董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怪罪她嗎?」乾爹說。
    「瑞德啊,我知道她對你是什麼,但你我都已經準備好投入下一次的大選,咱們的的鳥事會一件一件被挖出來,零和翔凜這兩個娘們最近看起來越來越不受控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被喚作趙董的男子問道:「更別提她已經退化的問題,要是哪天被活捉了,在座的各位可是一個都逃不掉喔。」
    「趙董啊,您口中的那娘們現在還是可以輕鬆幹掉一整隊的涼山特勤隊。」乾爹駁斥道:「至於她們會不會影響到咱們的仕途,我已經在打算中了,請稍安勿躁。」
    「是嗎?她最近的健檢報告你看了沒?有空去調出來看看,她身上的骨頭裂縫有多少條了,你認為她還能替我們打多久?」趙董稍微俯身說:「這也是她不久前回診的報告,方醫師可以作證。」
    「兩位大人別再像沙豬一樣聊女人的年紀好嗎?」在場唯一的婦女說:「趙董,這事不是不能談,而是不該在這個時候談,現在零最需要的是我們的支持和奧援,我是說,除了瑞德以外,最近有人真的實際關心過她嗎?」
    趙董喃喃道:「一個身上有幾千萬的女人還需要什麼關心….」
    「你不能老是…」英婕轉向另一頭的年輕男子說:「你是她們的諮商師,你為何不說點話?」
    在場最年輕的男子打斷女子說:「英婕姊,這件事我恐怕要站在趙董這一邊,自從卓文雄的任務結束道現在,零都還沒找我談過,包括上次和上上次,她都只有文字簡訊告知我情況,她現在精神狀況如何我實在無法確定,但就心理學上的角度來看,她現在是非常的不穩定,加上她本來就有躁鬱症的病史,恐怕她已經沒那麼值得信任了。」
    「這就是你們的理由嗎?」英婕質問眾人:「她不再像小女孩一樣聽話了,所以就這麼決絕?」
    「讓一個剛滿三十五歲、渾身是傷的女人在外面打打殺殺,不好意思,決絕的人是妳。」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英婕說。
    「都別吵了。」乾爹說:「女人不要的東西,硬塞給他也沒用,英婕的意思是別把人像垃圾一樣說丟就丟,至少要讓她有個機會證明自己,或者能有一點時間沉澱和思考退役的事。」
    英婕攤出一隻手露出欣慰又得意的表情。
    現場氣氛頓時凝結,掛在餐桌上的吊燈似乎沒這麼亮了,過了良久都沒有人說話。
    「不成,你沒辦法理智的面對她,這次的酬庸先別轉給她,叫她自己來找我領。」趙董說。
    「就算你是付錢給她殺人的人,不代表你真的能用錢說服她停手。」乾爹說。
    「瑞德,我比你還愛自己的老命,我才不會無聊去惹她,我只是想看看這些年來我到底把錢花在誰身上,順便再看看她是不是你口中的那麼強悍。」
    「那如果她反抗或不願意就範的話呢?」英婕插話問道。
    「嘿,別忘了,咱們又不是只養她一個殺手。」趙董說。
    高雄,夢時代。
    翔凜站在連鎖體育用品店門外,對著玻璃窗中的自己練習對白。
    為了這個日子,她砸了數千元在她的新髮型上,並破例穿回過去當藝人時的套裝,一切只為的就是讓店內某個人留下醉人的印象。
    在這間以誠懇和專業聞名的知名連鎖店中,員工胸口掛的名牌都是連名帶姓示人,所以翔凜很早以前就知道該名員工的草名,甚至還去算命師那算過筆畫。
    「林昱。」這是那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的路人樣的男店員名字,之所以會看上他,只能說是緣分。
    「林先生您好,在下姓陳名翔凜…。」她懊惱地搖搖頭,「我叫陳翔凜,你可以叫我小凜。」
    牙齒上好像卡了一塊菜渣,她馬上拿出牙線摳掉,然後又對鏡子擺出一副狠樣:「欸,姓林的,下班有沒有空啊?」
    如果能這麼簡單就好了。她嘆氣著心想,他也許一眼就會認出她的身分了,然後就會跟前幾任男友一樣,把她帶到各個圈子裡去炫耀,或是叫她換上清涼的服裝,跳「舞到死」,不過再怎麼可怕也比不上那種自詡救星的聖人,尤其是動輒就分析她情緒或表情、以為感情能講道理的文藝怪咖。
    「我想找一雙可以爬山又可以慢跑的鞋子。」她最後脫口而出的是這一句。
    名叫林昱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表情比她想像的還嚴肅,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妳真的是要去爬山嗎?」他側目道。
    翔凜呆愣了一 下說:「我…我看起來不像嗎?」
    「倒也不是,只是妳的身形看起來是做激烈運動的那種人。」林昱搓了一下自己的鬍渣說。
    那種認真沉思的表情讓翔凜想跟他一起做激烈的運動。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翔凜乾笑說。腦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看妳身材就亂猜了。」林昱聳聳肩:「TRX吊索運動?還是TABABA有氧?」
    「哈哈,你真會猜。」翔凜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那句提到她身材的話讓她心中的花朵開的比跨年煙火還燦爛。
    「跟我來。」林昱轉身往女鞋區走。
    翔凜遲疑了兩秒,感覺就像一場快要被戳破的夢,突然有了一股想逃跑的衝動,但回過神後,她已經和林昱站在紐布倫鞋區前,看著他拿起一隻橘紅色相間的低筒跑鞋,然後瞇著眼朝她的腳上比了又比,卻搖頭放了回去,站在原地思考幾秒後,再拿起另一隻藍色鞋身做出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動作。
    「先看看這雙合不合腳。」他說,然後丟下她去找另一雙。
    「抱歉,我一直都不太喜歡藍色。」翔凜在他走遠前說。
    林昱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的表情,看得她好心疼又好享受。他伸手從她手上接過鞋,放回到架上。「妳先在這兒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款式,我去其他櫃挑幾雙過來。」
    「你不問我為什麼不喜歡那種顏色嗎?」翔凜問。
    林昱又摸了一下鬍渣,他「這樣有點失禮了吧?」
    「如果你能挑到一雙好鞋就不會。」
    「也好,那麼敢問這位小姐為何不喜歡藍色?」林昱幽幽嘆了一口氣問。
    「因為這裡是高雄啊。」說著她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不消兩秒就尷尬得想找洞鑽。
    「呃…」林昱語塞看著她,臉色看起來比她還紅。
    「抱歉浪費了你的時間。」翔凜說:「我還是先回去逛網頁改天再來好了。」
    正要擦身而過時,林昱一個跨步將她擋下。
    翔凜嚇得倒退三步,「你…幹嘛?」
    「我剛才看到妳在店門口了。」林昱說:「嘿嘿,其實妳是想來約人的吧?」
    心臟好像被加壓似的,翔凜差點要尖叫出來。「別亂說喔,小心我投訴你!」
    「妳不是第一個想約他的人了,我都被一堆女孩子套話套到煩嚕。」林昱朝另一區正在招呼客人的男同事望去,「他叫張佑則,國外回來的,在做鞋店只是為了要練習中文,過一陣子可能就要換工作了,跟我們這種普普通通的廢物不一樣,要不我過去換手,讓他來服務妳如何?」
    這傢伙要不是裝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翔凜看向那名身高近兩米的華裔帥哥,長的還蠻像以前曾經跟她合作過的MV男主角,但也僅此而已,她也從沒注意過有這號傢伙。
    她決定將計就計。
    「你真的能幫我約到他嗎?」她裝作期待地問。
    「不保證,但我可以向他介紹妳的身分,他喜歡音樂,好像也有一點舞蹈底子,不過當然是那種老外的蹦蹦跳跳,妳不排斥吧?」林昱。
    「原來你一開始就認出我了….」
    「這棟樓誰認不出妳?抱歉啊,雖然妳的歌我都是用下載的,不過每一首歌我都珍藏舊手機裡喔。」他越說越起勁,「抱歉,離題了,我去幫妳叫他過來。」
    「你知道我是誰還這樣跟我說話?」
    林昱皺眉縮下巴,一副無法理解她為何要問的表情,「妳希望我用尖叫的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看一次,這樣她就可以不用這麼喜歡他了。
    揮了一下手後,林昱便跑向那名華裔帥哥,然後和他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那帥哥就朝翔凜的方向瞄過來,接著把手邊客人交給了林昱。
    「嗨,窩是佑則,膠我佑佑就號。」華裔帥哥比出一個宛如黑幫電影的手勢:「You know, hey~YO. Got it?」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翔凜最恨這種喜歡中英交錯的說話方式,而且這傢伙的樣子一副以為她已經愛上他的嘴臉。
    「聽縮尼要照一爽可以怕善和跳物的謝字是麻?」
    「隨便挑雙七號半的低筒鞋給我吧,我趕時間。」翔凜說,目光全在遠方熱情服務客人的林昱身上。
    「鋪號意思,借窩抗抗尼的腳課已嗎?」說著,這傢伙居然直接彎下身,沒等翔凜回答就伸手碰她的腳踝。
    翔凜一個肘擊敲他的後頸,在他發出慘叫前再用膝蓋重擊他的胸口,只花一秒不到就她就擊暈這個比她高快半公尺的男人。
    接著她慌張地抬頭看向林昱等人的方位,那些人似乎沒聽見剛才的撞擊,她迅速地將昏倒的帥哥拉到椅子下,伺機離開現場。
    這時,她和在場的眾人都被一聲巨響給震攝住。
    聲音來源就在這附近。
    她掏出口袋裡震動的手機,看見是「乾爹」的來電顯示。
    「出了什麼事嗎?」她焦切地問。
    「我們沒時間訂專案和討論細節了,妳直接邊走邊看新聞吧!」乾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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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說家的世界裡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人決定寫故事,而是故事找上了一個人,才由這個人代筆。」他將寫初戀女友在當兵時用一通電話告訴他謝謝你的照顧、寫父親過世時天氣有多冷、寫父親的債主上門時,他有多無力和憤怒。但他寫更多的是,宇宙中存在人類不能理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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