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夏多淚
她從上海回台灣度假,半頹廢男人在為她接風的飯局裡認識了她。
她說她是無業遊民,靠著老公過世後留下來的遺產混日子,一個人住在上海莫干山的別墅裡,過著有司機阿姨和廚師的小日子。
她邀同桌的台北朋友到上海去玩,說自己平常難得回台北,相逢自是有緣,見者有份,只要有空到莫干山,吃住都看她。她還說莫干山超浪漫,1927年蔣介石和宋美齡結婚之後,就直接到這裡度蜜月。
半頹廢男人邊聽邊陪大家笑,靜靜地像小鳥一樣淺啄著他手上的法國Chardonnay白酒。
「你也愛Chardonnay嗎?」她看他一個人悶在那邊,沒話找話。
「是啊,我姓夏,叫夏不利。」半頹廢男人故意耍冷。
「真巧,我叫夏多淚」她說,那其實是她的外號,她姓夏,愛笑又愛哭,朋友都叫她「夏多淚」。
半頹廢男人也跟著笑,他心裡想,這個莫干山女人顯然在那裡悶出些狀況,竟然會順著自已的話來說笑。
飯局之後沒幾天,她真的在臉書上私訊給他,問他要不要去莫干山走走?那晚飯局的幾位朋友也會去。
半頹廢男人看了看時間,發現還走得開,就請秘書買了機票,順便安排上海分公司的主管開了幾個會,之後就依約定的時間殺到她莫干山的別墅和大家會合。
一到別墅才發現,其他的人都沒出現,她說,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都說臨時有事不能來,如果他不介意,就在她別墅裡小住幾天。
半頹廢男人有點遲疑,直覺有點怪,但又不好意思說什麼。這時候轉頭就走真的有點失禮,而且天色已晚,先住個一晚再說吧。
於是那晚她請廚師煮了一桌子的江浙河海魚鮮,兩個人就這樣一口氣喝了3瓶她珍藏的夏布利(Chablis),邊聊著她這幾年的莫干山生活。
她說,她老公大她20多歲,生前是紅遍兩岸的知名懸疑小說家,但是和她戀愛之後忽然就不想寫作,兩人甚至搬到莫干山來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成天飲酒做愛。
「這樣每天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日不悶嗎?再說這裡開銷這麼大,不天天坐吃山空?」半頹廢男人問她。
「錢倒不是問題,他過去那些作品的版稅,已經夠我們在這裡豐衣足食過一輩子」她說,問題出在她身上。
她本來是她老公的粉絲,是迷戀他的才華而主動倒追他,想不到兩人在一起之後,他竟然江郎才盡寫不出東西來。她於是開始厭惡這個老男人。甚至到後來,兩人做愛時她都覺得自己在賣淫,非常痛苦。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她竟然得了憂鬱症,心理醫生建議她,先離開老公一段時間。
她老公當然不肯,她老實跟他說,對他之所以沒有感覺,是因為他不再寫作。
為了留住她,老作家於是再提筆寫了幾本書,出版社為了他的重出江湖還特別編烈大筆的行銷預算,但是銷售成績卻一落千丈。
「那時,我和他都非常痛苦,兩人乾脆天天借酒澆愁,天天喝上好的夏布利白酒,想說喝死算了。」所以那天飯局她聽到半頹廢男人說自己的名字是夏布利的時候,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覺得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後來的劇情就像小說,她老公在天天和她喝夏布利做愛,竟然慢慢找回靈感,一口氣寫了好幾部以莫干山為背景的情色懸疑小說,又再成為銷暢書排行榜的常客。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寫了幾本暢銷書之後,竟然就這樣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好孤單。」她帶著醉意,很自然地哭倒在半頹廢男人的懷裡。
半頹廢男人不知道這時候還能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於是吻了她。也明白這個晚上她其實並沒有邀任何人,只邀了他。
和她在床上激烈做愛的那一刻,半頹廢男人腦海裡不能自己地回味著她老公生前的最後一部作品。
是的,半頹廢男人也是她老公的粉絲,讀過他每一本書,特別是死前的那一本簡直是傑作,除了連續得到幾個文學大獎,還被翻成6種語言版本在全世界熱賣。
書名叫「黑色夏多淚」,女主角是一位愛喝夏布利又愛哭的女人,每次高潮時就會不自主的痛哭。
就像現在正騎在他身上的她,那滴在他額頭上的,已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淚水。
半頹廢男人好奇,當年她讓老公喝下的,並不是單純的夏布利,她應該在酒裡加了某種無色無味的催情藥,榨乾了那位老作家的腦汁和精液。而老作家,該也是在寫完一生中最精采的作品之後,無悔地死在最愛的女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