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塔爾奇奇的詩〈書店〉: 群書凝視窗外的陽光
少數心靈被牽引至最低
最需要彎曲的那層書架
悄悄地與冷門協議
釋放幾乎未被觸碰的封面
翻閱厚薄不一的思想
欣賞知識種植乾燥的細明體 有時某些字散發魔力
恰似偶像派的動詞
不拘泥於醒目的招牌手勢
有時某幾行太過抒情
圍剿做白日夢的形容詞
洩漏不能說的秘密
更多的可能是沉默
那是發黃的書頁
最禪定的表達方式 日曆一張張撕去昨天不確定的臉
憂傷的名字孺慕純淨的詩意
走進書店角落尋獲一絲線索
遺失的詞語幻變浮動的面具
望著搖撼自己的力量
好像有人附在耳邊不斷提醒
一座摘掉索引的殿堂 試著剪裁午後傾向華美
壓低的聲量躲進那本鍾愛的詩集
停在舊版舊時光舊靈感之上
好像紙張突然甦醒
記起付梓的片刻
含蓄的油墨
微微的幸福感受 窗外有捷運吐出的人潮
窗內有幾雙眼睛填滿喜悅
伸手取下一疊書
在滴著熱浪的城市邊緣
小巷頷首確認
一個閱讀的時代遼闊無疆 閱讀的全盛時代或許已成往事,塔爾奇奇詩中的紙本書輝煌時期也已黯淡無光。當今詩人想找一間有規模的出版社出版詩集,可能比中樂透還難,許多不甘被埋沒的詩人,便掏腰包自費出版。 然而,自費出版這件事卻造就奇妙的現象。 因為出版門檻低,無須通過嚴格審稿就能花錢印書,所以詩集出版量突然暴增,滯銷的情況也比以前嚴重,甚至有些詩人只想印來送親友,詩集一夕之間變成「伴手禮」,收到的人還暗地大罵:「不能吃也不能保值,簡直是一疊廢紙,拿去二手書店也兌換不到幾個銅板。」 詩集的美麗與哀愁似乎已到達一個臨界點。 在這文學冷門的年代,最不受大眾寵愛的詩,自然是命運坎坷。優質詩集要變成暢銷書的機率很低,平庸詩集要找到讀者,非得動用一些人脈和銷售手腕,否則只好眼睜睜看著紙張變黃變舊,如同古代打入冷宮的王妃,逐漸年老色衰,徹底遭人遺忘。 南宮羽所能做的也只是讓優質詩集有個庇護所,讓閱讀習慣正在改朝換代、亂象頻仍的當口,確確實實保護每一本能引領世人一窺真理的詩集,將它們交到靈魂匹配得起的讀者手上。也希望讀者能慧眼識好書,把她心愛的詩集帶回家,用一生去閱讀。 「說真的,妳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帶我再去一次詩樂園,這次我一定能寫出佳作,順利出版詩集,到時候我想請妳寫序,有妳的魔法加持,我肯定如虎添翼,成為暢銷詩人。」那位中年詩人還沒離開啊!南宮羽感覺頭微微地疼痛。 「真的不行。」 「妳這人怎麼搞的?我好說歹說妳就是不肯幫忙?!」他惱羞成怒,音量越來越大。 「請你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巴洛克走過來護著南宮羽。 「你別多管閒事,我今天一定要去詩樂園,誰都不能阻止我!」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巴洛克,撲向南宮羽。 南宮羽早料到他的舉動,只見她氣定神閒,身子輕輕一轉,中年詩人撲了個空,跌坐在地板上,原本逛書店的讀者們也圍過來看熱鬧。 南宮羽立即在空氣中畫一道看不見的果凍牆,隔離逛書店的人。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常思考、勤閱讀、多練習、有機會便請教詩壇前輩,就算你不會成為一流和二流詩人,只要業餘地寫,也還能獲得寫詩的樂趣。第二條路就是承認自己沒有寫詩的天分,依據你的行文風格,我認為你可以寫生活小品文,說不定你會有死忠的讀者群。」南宮羽很真誠地建議他。 「哼!要是這兩項我都不要呢?」 南宮羽笑了:「那你只好為自己的好高騖遠負責。」 「我偏不信邪!我偉大崇高的寫詩事業,哪能容許妳來唱衰?」 他伸手欲抓南宮羽的魔叉項鍊,南宮羽臨危不亂,站在原地等待他的爛招。他的手才剛剛觸碰到魔叉,魔叉立刻發出螢光紫,像一塊磁石,吸出他心田僅餘的詩渣。 清除得乾乾淨淨。 他再也不能寫詩,應該說再也不能用爛字穢句荼毒世界,再也不能把他腐臭的想法強行灌入宇宙容器中。 當魔叉恢復平靜,這位曾經自認為詩人的中年人,已經剩下原來市井小民的身分,他將平凡地上下班,假日與妻女去逛大賣場,他最大的願望是存錢換一間新房子,也要幫女兒準備將來留學的學費。 南宮羽輕觸胸前的魔叉墜子,彷彿以指尖讚許它及時而生的正義感。 「我怎麼會在這裡?」曾經的中年詩人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自己怎會站在書店? 南宮羽勾銷看不見的果凍牆,以眼神示意巴洛克處理後續事宜。 「你說想買一本投資理財雜誌,但是很抱歉,我們書店只賣詩集。您可以在隔壁條街的連鎖書局購買。」巴洛克領他到大門,告訴他連鎖書局的位置。 「謝謝喔!」 巴洛克轉身下樓,假裝忙著整理書架,爬上爬下、隨意擺弄書,其實,目的是在檢查幾天前黏在書架頂端的監視器是否還在?他不能小看南宮羽,她的魔法比預期中的更具威力。 他摸到了,它還在原地,正對著「那裡」。 「那裡」應該有他想要的東西,巴洛克持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妳可以出來了。」南宮羽趁著逛書店的人潮陸續離開後,對著蕨類盆栽的方向說。 巴洛克嚇了一大跳!帶著心虛和疑惑的神情,望向那一叢蕨類植物。 忽然,蕨葉顫動,一隻花豹躍起,閃電般迅捷,剛好停在南宮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