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8|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夜牡丹(二)

    李氏與牡丹,大唐盛產。風振衣帶著猜不透的不解,一路北行,替亡故的師父赴上函靈門之約。
    終究走進了不甚喜愛的繁華之地,裡頭巡夜守更的差役麻煩,風振衣只得進入宿頭客棧;又由於一路走來始終露宿荒郊,身上並無財物可用,煩惱間摸得日前所得的一支金釵,便隨意往一家歌樓去。
    雖然曾聽師父說起城鎮裡歌樓酒肆之荒誕,但親眼所見,卻又是另一番驚駭……
    看李四卿那大家風範的言行舉止,怎會與如此糜爛輕薄之地有所關係?
    但他確實是憑著那支牡丹金釵進入了歌樓的最上房。
    然而他根本睡不著。撇開李氏與牡丹難以猜想的關連,這鬼地方的夜間笙歌吵得他求個寧靜片刻都沒辦法,逼得他實在忍無可忍了,帶著是不是被人家小娘子戲弄了的疑問,索性離開房間另圖清靜。
    此歌樓夜間雖喧囂不止,但僻靜之處卻非沒有。在北位有一高閣,雖燈火通明卻不聞嘻笑之聲,那處房頂是個好眠床!
    風振衣真氣提起、蹬足一躍,腳下「北冥有魚」輕巧流利,腳尖點過幾下屋瓦,轉眼已到高閣之上。
    此處,確實已不聞絲竹調笑之聲……但,卻奈何高手耳力偏偏極佳,這高閣之中,鶯聲燕語還是沒能消失的。
    本想姑娘們的聲響不大,他權當蟲鳴鳥叫,也是郊外露宿一宿,不過,當聽到下面一聲「牡丹令」三字時,好夢一眠的心都被嚇掉了!
    牡丹令啊!糟老頭傳下斷塵劍的時候,曾經向他說過一次,印象還很深刻,記得那時說的,「牡丹令」已經在三傑誅邪之時,盡數伏法,九千歲的殺戮才得以平息,怎麼……在這小歌樓裡,竟然又聽見了噤聲三十年的禁忌?
    風振衣不敢大意,雖無心江湖,但糟老頭仙去前最掛心的便是這牡丹令,今夜巧逢,又怎能輕心?
    悄悄地接近閣樓窗邊,斂去全身氣息,由窗縫小心探視。
    這一探,險險讓他倒栽了過去!
    房內一群彩衣斑斕的水袖歌女中央,赫然是一白衣稚容的姑娘,不是李四卿是誰?
    風振衣心中連聲叫糟,看五、六名歌女腳步虛浮,應是不精武學之人,心下一定,提起斷塵大喝一聲,破窗而入!
    一時房內驚叫不休,惟獨李四卿還是那初見當時的一派清冷,水眸靈燦。
    當然,這時候裡面的女人看見來人手持長劍,自然不會認為是哪位貴客跑錯了地方,個個纖手輕轉,水袖中皆露出寒利利的單薄軟劍。
    「退。」簾幕裡,一身朱艷粉香金步搖的中年女子慢步走出,冷眼橫向不速之客:「露花樓小姐,賣藝賣身不賣命。既然郎君有膽亮兵器,想必是有膽接招了。」
    「各位娘子,浪人今夜唐突,只為那白衣女子,此女實為舍妹,請眾位阿姐開恩放行……」
    「少囉唆!」紅衣婦女雖滿身釵環紗綴,一掌揮去卻是精熟老練。
    風振衣連鞘一劍揮去,擋住婦人掌上的萬鈞氣勢。接著以迅雷之速凌躍而起, 再出招欲點婦人雙掌空門,卻被幾手悍然氣勁彈開;原想以劍拉開兩人距離,無奈婦人卻是沙場老將,一眼看穿而步步進逼,婦人掌掌相連左挾右制,風振衣窘迫而不得退身。
    婦人內力雄渾,掌風呼嘯,幾乎要撕裂風振衣的皮膚,風振衣見其勢不可正面相挫,不斷閃身,一面迴避正面交鋒,一面摸清婦人的出招脈絡;婦人腳下精熟的「踏風覓蝶步」撲溯迷離,任風振衣輕功了得,也難以全數閃避,閃不及時便出招格擋,「磐石金湯」的防衛招勢,正能剋此亂中有序的惡招;兩人近身交戰,長劍招式無法伸展,但「婉若游龍」動作小巧俐落,遊走在剛強之氣的交流之處,正能發揮奇襲之效;斷塵劍在火光閃耀下,亮出了朝陽與青空般的光芒,彷彿由它帶著持劍之人過關斬將。
    婦人掌勢由霸道激烈轉為陰柔詭譎,招招落在對手關節處,以虛掩實,常誘對手誤擋虛招而中實招;風振衣以繁複柔和的「扶月摘星」步法先擾亂婦人以虛欺實的「踏風覓蝶步」,再以「金剛怒喝」融刀法於劍術,大刀闊斧地揮砍虛多於實的撩亂掌招。
    婦人突地徒手拍了劍尾一下,勁道十足,迫使風振衣劍招轉向,身側露出空門,婦人雙掌變招又以猛虎之勢直取他腰間,風振衣收勢退身,足尖一踢也直攻婦人肩頸交接處,婦人收手旋身,一掌又是敵方背後空門,風振衣反手送劍,直指婦人咽喉要害,婦人被迫收手格擋,兩人雖無成套招勢,身上處處空門,但直來直往的攻防卻更強勁更致命。
    雙方一來一往難分高下,婦人內力深厚拳腳純熟遠勝風振衣,風振衣眼耳清明身手靈活勝過婦人,雙方互退於斗室一角,警戒著對方。
    片刻喘息。
    房室另一隅,李四卿原就位在婦人身後,依舊一臉平淡,在兩強相鬥之中仍保毫髮無傷。
    婦人大喝一聲,再度撲面而來,正面看似毫無防備,手上卻暗藏凌厲攻勢;風振衣挺身相迎,一劍速攻心口,然相距一寸處竟轉為橫向揮砍,幾乎削去婦人雙手,婦人見式收掌,一腳卻踢向敵方膝關,風振衣及時跳起,婦人以「捕風捉影」大擒拿手逼近敵方,風振衣的「北冥有魚」靈活飄忽,雙方大動作進攻閃躲,變招則隱於其中,數不清的招式相互轉換與融合,迅速而強勁的應對拆招,恍若潮汐底下又暗潮洶湧;婦人掌掌霸道,風振衣劍劍肅殺。
    長劍不利近身之戰,風振衣且戰且退尋求開闊距離,婦人雙掌卻意在肉搏,無奈斗室中空間狹小,風振衣的戰術施展有限,經驗與內力的差異讓他陷入苦戰,婦人的掌氣卻已逐漸貼身而來,步步壓迫。
    風振衣在左右受制、上下遭封、進退無路之下,婦人乘勝追擊,雙掌朝他面門擊去,逼得風振衣臨死掙出一招,全神貫注,全力直刺最後一劍衝往婦人心口,也許能拼得同歸於盡,卻在這不容間髮之際,一道氣勁插入,揮出一手,不但解了這死招,且卸盡雙方餘勁,看似平凡最奇譎。
    幾天前的夜裡,那詭譎感如出一轍;風振衣幾乎忘了李四卿也是會武的,且一怒之下還有殺盡六名壯漢的心思!
    風振衣還驚愕得理不出頭緒,注意力便已被奪去。
    「跟我走。」李四卿拉起風振衣的手,真氣一提,腳下一躍,竟然把一個大她一倍有餘的青年男子揚手帶起,輕輕巧巧地奪門而出!
    風振衣心中一驚,趕緊提起真氣,運行輕功跟上李四卿的步伐。
    著實令他驚駭,這個未到及笄的小娘子,內力與輕功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那隻有如綢緞的小手只是輕輕拉住他,他便無法掙脫,彷彿有股細緻綿密、隱晦如絲的氣流滲透進他的筋脈,沒有傷害性卻也不明白有何用意,只是那股力量傳過他手臂的當下,他直覺地就以自身的內力頂了回去,卻沒想到兩股氣流就這樣一來一往流通了起來,誰也沒有阻斷過,自然誰也沒有放開手。但那股真氣實在太過微弱,以致於事後他回想起來,總覺得只是自己的錯覺。
    風振衣一路上跟著李四卿往僻靜荒郊之中飛奔,不知過了幾里,抑或幾十里,最後在一片古墳地停下,藏身在一塊巨大墓碑暗處。
    此刻風振衣思緒千百,卻無法對李四卿開口。
    「這一片墳原,安息的都是平定九千歲之亂的英雄豪俠。」
    「原來葬在這裡。」風振衣又詫異,為什麼李四卿竟也知曉?
    「如今,亡魂棲地又將是一場腥血。」
    風振衣定睛在這古怪的小娘子身上,腦中不斷翻騰著這女子的來歷,突然先前那「李氏與牡丹,大唐盛產」的戲言又跳了出來,四卿、四卿,風振衣想著,一個驚駭的念頭逐漸成形……
    某種聲音打斷了這念想。
    「這應當不是夜葬。」風振衣隱在草叢後不敢貿然探出身:「十二、三人,有幾名女子,兵器不少,與我們相當近。」
    「風少俠好耳力。我們上前一步,就被他們撞個正著。」李四卿不動。
    「很好,墳裡出了大鬼小鬼各一隻,他們是和尚、道士嗎?」
    「不是。至少我還沒見過如此酒色財氣的和尚、道士。」
    「那麼,我們是裝死?還是……」
    李四卿抬起頭,清清明明的眼眸又對上了風振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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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小說,寫散文,寫那將近被我遺忘的詩。 我期盼活著帶有些許使命,所以讓我陪伴你,從輕輕探索那美稱為「精神疾患」的活動開始,我們都是可以活得豐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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