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為憑？：電影「厄夜追緝令」心得(虛線後爆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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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行國：丹麥。

台灣上映時間：2019.3.15

片長：85分

劇情簡述：

警察「亞斯格」在報案中心值班，再撐半小時就能下班之前卻接到一通詭異來電。疑似是某位婦女遭到綁架，婦女騙歹徒說要打電話回家哄小孩睡覺，其實是打到報案中心。亞斯格分秒必爭，透過破碎的線索追出婦女身分和其住家，而指派前往的巡警則在住家發現屍體……

亞斯格私下連絡死黨暗中調查，才發現整個案件和自己的推測落差很大。而另一條生命也危在旦夕……而他自己也面臨著隔天一場攸關命運的庭訊，他必須用所剩不多的時間去彌補自己的失誤……

心得：

這是一部「聽覺電影」，相當小成本(不到50萬美金)。將近90分鐘的影片都是在報案中心的小房間內拍攝，出場角色大約5~6人，除了主角外其他都是典型的路人甲。而另一些「重要角色」則是直到電影結束都沒有露面，全是透過電話和主角做互動，觀眾從頭到尾都不會看到他們，只能透過電話用自己的想像力去勾勒出話筒另一端的人事物。因為無法「看到」狀況，只能透過「聽」去判斷，這就造成主角和觀眾心中的不確定感，導致情緒緊張。而微弱的哭聲和求救聲，巡警失控的怒吼，攔車臨檢時的雨聲和沉默……從話筒傳來的聲音、對話是唯一線索。加上主角時間有限，又處在夜晚寂靜的封閉空間，讓整部電影不用配樂就散發出沉重的緊迫感。像是某一段巡邏巡警攔截可疑車輛時，主角也在線上聽著整個攔車臨檢過程，從巡警走向可疑車輛，以及要求對方拿出駕照時，這兩小段時間中話筒除了傳來雨聲和旁邊車輛經過的聲音外，一片沉默。這十幾秒的空癌讓我忍不住緊張起來，猜想接下來會不會突然兩聲槍響，刑警被格殺，歹徒駕車逃逸……那兩段空白給觀眾自行腦補的時間，反而更加深懸疑與未知的緊張氣氛。真的是無聲勝有聲。

說到聽覺，我想到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某部短篇「天使之耳」。劇情在講一個盲女如何運用敏銳聽覺幫助刑警偵破一起交通案件，結尾也不意外地來個「東野式逆轉」。同樣以聽覺當主軸，天使之耳著重在「聽覺的優勢」，而本作則著眼於「聽覺的局限」。實際上，聽覺的盲點是遠多於眼觀。漫畫小說中的「盲劍客」(「神劍闖江湖」的宇水或「魁男塾」裡面的心眼劍)或什麼「盲眼拼拳」(李連杰主演的中華英雄)或武俠小說中的「聽音辨位」(笑傲江湖理的林平之和左冷禪)終究是唬爛，而「厄夜」更是充分利用這點去設計出一個合理的逆轉式劇情。雖然詭計簡單，劇情不複雜，卻是成功誤導了劇中角色和看戲的，這是一大亮點。

另外，「厄夜」也點到丹麥社會中某群邊緣人的走投無路處境，也觸碰到「驟下是非論斷的利與弊」等哲學主題。劇情雖然沒深入著墨，但也足夠讓觀眾深刻感受到這些人的困境，這類社會問題的嚴重性，還有反思自己是否也會因驟下論斷而出包？

「厄夜」有緊張刺激的娛樂效果、有反應社會問題的寫實，也有哲學議題的反思，90分鐘一次滿足，沒什麼可挑剔的了。滿分五顆星，我給4顆。

(虛線下面是全爆雷心得，未看此片者請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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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斯格會誤判，主要有四點。第一就是時間緊迫，被害人在線上求救，分秒必爭，他必須第一時間就得預想事件概況，對報案人和巡警下指令，這讓他沒有足夠時間去思考；第二是情資不足，因為時間不夠，所以他無法去收集事件的相關資訊；第三就是話語和聲音所形成的曖昧不明，像是「我不要被關~~我好怕！」以及「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別多管閒事！」加上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車聲、嘈雜聲，都會加強亞斯格的腦補，越補越錯。

第四點，就是亞斯格的熱血衝動性格。從亞斯格和報案婦女「伊本」的互動中，就能看出他感情過度投入，失去身為警察該有的客觀中立。像是他錯判伊本是被前夫綁架，而教她拿磚塊當武器去攻擊前夫；他指使警察好友非法潛入前夫住處找線索，結果找到的資料卻證實前夫無辜，伊本才有病。而他本來想拜託另一個警探調動攻堅部隊直接破門前夫家，結果被對方一句「你瘋了嗎？還要再犯同樣的錯？」擋掉。另外連地方警局的線上警員都可以察覺亞斯格情緒不穩，直接用「警探，我們會處理，你不用操心。」來軟性警告。

不少英雄電影或動作電影都會渲染主角的情緒，劇本也會寫成主角因為感情投入而威能爆發，處處越界然後最終破案……還好「厄夜」的劇情沒這樣搞。亞斯格感情投入，情緒不穩，失去客觀，而事件並沒有因為他行為越界就神奇解決，反而被他越攪越亂。而他最後的真情自白也未必是伊本被警察救下來的關鍵，我們無法從電影中判斷伊本沒跳河是因為亞斯格的安慰兼自白。也許只是警察快了一步，或是伊本猶豫了一下，總之這部片裡面沒有任何主角威能，就跟現實世界一樣。我喜歡這樣的劇本。

說到亞斯格殺人，電影也沒有著墨太多。就跟線上報案一樣，很多細節都讓觀眾自行去腦補。我當時第一時間是腦補這19歲男孩跟亞斯格老婆上床XDDDDD，結果綠帽亞發現後親手斃了這小姦夫XDDDDD，導致電影前段說的「老婆上星期分居」QQ。之後上網爬文，發現有網友推測是亞斯格正義魔人性格發作，槍殺自己看不慣的罪犯……真實狀況不得而知，但從影片中可得知亞斯格性格衝動，正義魔人，對生活和社會有諸多不滿，而旁人也對他多有提防。有一幕，他向旁邊的同事說：「我想跟你道歉~~從以前到現在我的諸多言行…..」這似乎也暗示他以前講話和做事時常得罪人的一面，有點像是以為自己在孤身對抗體制的悲劇英雄。他的生活不順遂，讓他不斷累積怒氣，直到一個19歲的青年犯了什麼錯讓他理智斷線，覺得槍殺這傢伙可以讓自己匡正社會以及好過一點~~~然後日子也沒變好，還要找人頂罪，老婆又跑掉了……無論怎麼推測，亞斯格的生活似乎很不OK。

劇情後段，亞斯格為了阻止伊本跳河而說出自己在理智之下射殺一位青年的過錯。他強調伊本殺人不是出於故意~~而自己才是故意的。他也說到「我會這麼做…..大概是我想處理掉生活中出現的『蛇』吧……我當時以為處理掉那條『蛇』，生活就會變好」。同樣是『蛇』，在此是比喻出兩種不同的精神狀態：伊本說的『蛇』是起於幻覺，那亞斯格說的『蛇』就是起於心魔。但幻覺和心魔往往也是同一起源，像是生活中的挫折，或是身體病痛，或是被過去糾纏……亞斯格的自白其實等於承認自己犯了錯。『蛇』不是問題，自己才是問題，那條『蛇』算是自己製造出來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伊本沒跳河是因為亞斯格的自白的話，那可能是亞斯格的自白，讓她終於知道是自己犯的錯，自己必須承擔，就算是多麼可怕，多麼無法挽回的錯誤。也或許是亞斯格拼命傳達「妳殺兒子是情有可原，我殺人才是真的有罪」的安慰話語，反而更加深她要為自己的作為負責的意念……。也許這個案件就像一面鏡子，讓亞斯格看到自己也製造出一條『蛇』(心魔)，然後被這條蛇搞亂，而自己還認為這條蛇是外來的，最後才認知到，所有問題的起源都是自己。

這部片好幾次透過聲音和語言的曖昧來驚嚇觀眾，像是前段，小女孩對亞斯格說弟弟在樓上，亞斯格要她去陪伴弟弟…..後來進入閣樓的巡警告訴亞斯格弟弟已死，還被分屍時….我感覺出在場的觀眾不少人都倒抽一口氣….因為我們就跟亞斯格一樣，以為小女孩的弟弟還活著，就跟一般小孩子一樣在房裡睡覺…..而且亞斯格還親口安慰小女孩，要她去樓上陪伴弟弟，後來才知道自己是下令要女孩去陪一句被分屍的弟弟屍體……這種衝擊之大，我就不用說了。

第二次就是巡警追到可疑車輛，下車盤查時，亞斯格也同時在線上收聽，那時話筒只傳來車聲和雨聲，沒有對話，我當時在想會不會突然碰碰兩聲，巡警被格殺，歹徒駕車逃逸？那幾十秒的沉默也足夠讓觀眾跟著亞斯格提心吊膽。

第三次是伊本對亞斯格哭訴：「我不要再被關了~~~我好害怕，請你不要掛斷電話~~~」一般人都會認為伊本曾被前夫監禁，而這次前夫又重施故技。而真相是前夫要帶伊本回精神病院。她的「被關」，是指被關在精神病院。不知道這點的人一定都會誤判。

第四次就是在亞斯格教伊本拿磚塊攻擊前夫時，伊本胡言亂語說出自己取出兒子體內的蛇時，觀眾和亞斯格又是同步嚇到，加害者和被害者瞬間反轉，而原先以為的被害者居然要用自己教的方法去攻擊自己以為的加害者？亞斯格親耳聽著自己的錯誤判斷在話筒那端釀出大錯……編劇很高明地想出讓觀眾的判斷和亞斯格的判斷同步的劇情，讓觀眾也跟著亞斯格一起判斷，然後，一起體驗出包時的心情，或是面對話筒另一端，看不見的未知。

結局是亞斯格走離辦公室，但觀眾也能預料他明天的出庭是完蛋了，他在線上親口說出自己開槍殺人，還串通那位闖前夫家空門的同事頂罪。先不說這種線上報案都有錄音，當時辦公室還有四個警察同時聽到他的自白，他是賴不掉了。亞斯格「過了明天，生活一切都恢復正常」的希望就這樣順水流……伊本要面對自己犯的錯，亞斯格也是……但我想他應該也有所覺悟了。

全劇透：透過報案婦女的片段話語，亞斯格判斷綁架者是她前夫，而巡警到婦人住家搜查，發現她兒子被分屍的遺體以及還活著的女兒。亞斯格正義魔人上身，一口咬定前夫殺了兒子後綁走前妻準備滅口。他私下連絡警察好友非法潛入前夫住家搜查，然後他再從報案中心回撥電話給婦女，安慰她鼓勵她還教她隨手拿個磚頭充當武器去攻擊前夫。

就在前夫即將逼近時，婦人一句「兒子體內有蛇，我幫他把蛇抓出來了~~」讓亞斯格發現婦人是精神病患。發現是她親手殺了兒子，她認為兒子體內有蛇，她想要把蛇抓出來，所以她把兒子的身體切開…..。接著亞斯格親耳聽到殺人兇手用自己教的攻擊方式打倒前夫。之後死黨來電說找到不少精神病院的入院通知書，才知道前夫不是要監禁或滅口，而是把她帶回精神病院治療。結果婦人用亞斯格教的方法逃走了。

之後婦人又打到報案中心，聲稱站在橋上準備跳河，因為她已經回復神智，知道自己殺了兒子。亞斯格想盡辦法阻止她，最後說出自己曾在理智清楚下親手槍殺一個19歲男孩。他說自己這樣殺人才是有罪，一直強調婦人不是故意要殺兒子，並沒有錯。最後婦人在一句道謝後掛斷電話，短暫的沉默後報案電話又響起，是巡警通知已救起婦人。鬆一口氣的亞斯格身心俱疲，在同事的注目下默默離開辦公室……

Mario寫於2019.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