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 (2)嬰靈

十八歲的夏天，大家都在做什麼？

玩遊戲打發時間、把握時間打工，或是為上大學做準備？

這些都不再我的人生選項裡，暑氣蒸騰的夏夜，只要腦子還正常的年輕人不是應該在家和朋友聊天玩遊戲嗎？但工作讓我沒機會度過珍貴的十八歲暑假。

「專心。」這是今天第十次被小黑的提醒。

「我知道，不能讓我稍微保留一點對暑假的期待嗎！」

我還能有什麼期待可言，「每天晚上都得面對不守規矩的妖魔鬼怪，每個假期都用同樣的方式度過，不過就是十八歲暑假，有什麼了不起！」，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把妳的日常想像成動作遊戲，會不會好過一點？」小黑的語氣充滿愧疚，他盡可能想辦法讓清除妖魔不影響我正常的人類生活，例如上學期間只需要日常巡邏，除非是太棘手的髒東西，平日不必浪費體力跟祂們打交道，但暑假到了，該清的還是得好好處理。

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愧疚的，這又不是他的錯，只要我能活過十八歲，這場劫就會結束，我就能回歸的正常，好好享受大學的快樂生活。如今十八歲過了大半，我依然好好地站在這裡，面對煩人的髒東西。

人行道上，男子拎著剛喝完的空酒罐悠晃。

我和小黑與男子隔著對街，蹲坐在路燈上觀察他，典型的惡鬼纏身，外表髒亂、混雜濁氣、眼下發黑、眼神渙散，「啐，沒救了。」

「找三流道士，身上嬰靈沒請走，反而激怒祂纏著人索命，小心點，不好對付。」

「我知道，但該給的懲罰不能少。」

舉起貼著各種可愛貼紙的鋁製球棒，小黑順著我的手臂，如蟒蛇一圈圈纏繞到球棒上，直到球棒被純粹的黑完全包覆。

「這位兄弟，麻煩你先休息一下」，小黑繞到男子背後，變形成一根小小的針，精準地朝頸椎扎下，在男子反應到被襲擊前，便應聲倒下。

原本纏在男子身上的黑影，變得比原先更清楚，身上散發濃厚的惡意，祂的臉頰上冒著一顆顆膿皰，不斷噴出綠色黏稠汁液。整塊靈體像是腐爛的肉連帶著肉湯不小心撒在地上，尚未發育健全，被殘忍的掏出母體，祂發出的悲鳴令我鼻酸。

祂像被人捏一般，體內噴出大量帶有腐臭的濃霧，我不小心吸進一口，嗆得我蹲在地上猛咳，連小黑也發出小小的乾嘔聲。

小黑用薄薄的影子展開半球體的膜，包住我們倆，在視線極差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憑漸濃的惡意來判斷靈體的正確位置。

少了憑附的對象，嬰靈的招數只能嚇嚇人，最多讓人暈厥，對付小黑這種高段的存在，脆弱的不堪一擊。

好不容易找到嬰靈的本體，小黑溫柔的說：「這孩子受過太多苦，輕敲即可。」

球棒從肉塊正上方輕輕敲下，沒浪費我太多力氣，小黑的影從球棒流淌到肉塊，將祂溫柔包覆，小黑吸收祂所有惡，與小黑融合的黑影長出四肢、圓圓的雙耳和常常的尾巴，幻化成黑豹，黑豹將嬰靈帶離村子，接下來會有鬼差或死神接手黑豹帶走的可憐靈魂。

這就是我跟小黑的工作，將所有對陌聲村造成實質危害的惡靈或妖魔，進行制裁，但大多數都只是將祂們送往村外，交給所謂的「專業人士」處理，像鬼差之類的傢伙。

「這樣太便宜祂了，為什麼不讓我揍他一頓再送走。」

小黑聽到我的話，無奈地嘆氣：「那孩子是無辜的，別讓祂更怨恨這世界，祂只是個因人類貪婪而造就的果。」

因為小黑的溫柔，很快就會有隔壁區的專業人士找上門來抱怨，我們又再增加祂們的工作量。

「仇家快來了，我們走吧。」

「嬰靈不是離開了嗎？」我不解地看著小黑。

「該還得，要還。」

「別急著走啊，我想留下來看好戲。」我死命擠出最美麗的笑容，央求小黑讓我看完那傢伙的下場再離開。

小黑當下一定露出「這孩子沒救」的表情，如果他有臉的話。